念慈與那妙心盤腿坐在香案底下,麵前擱一盤餅,兩人吃得歡。
妙心邊吃邊酣暢說道:“念慈,你有沒有覺得,這好吃的東西真的是有生命的呢,你看到了它,它就會對你說,來吃我呀來吃我呀,哎呀嘖嘖,我就忍不住要吃掉它。”說罷嘿嘿一笑。
生命?心懷慈悲?念慈想著想著,發現兩者竟有相通之處。
“我懂了!妙心師姐,我懂了!那位施主說做菜要心懷慈悲,原來是要把菜做活,而不是要把菜煮死,是把菜做成重新的生命,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念慈歡叫著蹦了起來,一下子頭碰到了香案。
妙心看她大嚷大叫地,慌了神地拉住念慈,壓低聲音道:“念慈!你這是要把師傅師姐叫來啊!”
念慈這才突然想起原來兩人是在偷吃菩薩貢品呢,忙坐下來吐了吐舌頭。可是發現這其中奧妙的興奮讓她滿臉光輝,她已再吃不下一口餅,爬出去道:“妙心師姐,我這就要去做菜!”
妙心見狀,忙道:“哎,你可記住了,如果師傅師姐發現果品少了,你我可要統一說法,說是老鼠偷吃的啊!”
“沒問題。”念慈興奮而去。妙心隻是奇怪她如同癡瘋了般,為了做菜,每天都精神恍惚的。
念慈剛走,卻聽得門外吱呀一聲,妙心噤了聲,一口餅含在嘴裏欲嚼不得,一動不敢動,好一會,卻再無動靜。妙心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看,原來是師傅已從屋裏走出,正往殿前去,妙心忙貓身竄出去,回到屋裏方才喘氣。
正在整理經書的慧心一回頭見妙心那樣,不禁問:“幹嘛呢?神色慌張的,又偷吃東西去了?”
妙心心下一驚,這慧心師姐如何得知她偷吃東西?沒道理,明明隻有念慈一人知道,便忙甩甩袖,不屑一顧道:“偷吃東西?哪能呀,慧心師姐,別看我妙心長得胖,但我這是心寬體胖的胖,絕不是什麼偷吃的結果。”說罷瞄了慧心一眼,卻見她隻是專注於經文中,並不理會自己言辭,便忙道一聲“我睡去了”,往炕上舒服大字一擺,慧心看了不禁失笑搖頭。妙心自小便是這沒心沒肺,卻又未覺不妥,隻是如同大小孩般令寺院生動逗趣不少。
廚房生煙,一鍋滾水咕嘟翻騰。而念慈卻捧著一個金黃轉紅的黃瓜在細看,拍了拍,悶聲而響,裏麵已經熟透,幾乎可聽見瓜肉裏甜香的顫抖。圓實的瓜,如憨態體胖的小孩,念慈不忍落刀,隻是兩手撫mo,瓜在手下竟如聽話的孩子般,念慈湊近悉心聞那瓜香,恍一看令人以為是跟那黃瓜在說什麼耳語。
原來那老者所說,便是要賦予菜重生,賦予它自己的信念與愛,那麼它便可以手裏複活。這般重獲新生,便是菜的升華了。
“怎麼?不忍心落刀嗎?”不知何時,那老者竟站在廚房口,雖是雙目緊閉,,卻如真切看到眼前景物。
念慈笑笑:“小尼已經悟到施主所言,便覺得了這萬物皆是生靈般,它們亦有血有肉有感情,更知痛苦,像我手中這瓜,等會卻即將隨沸水而去了,但若把它烹飪,就是要將它的生命升華,把自己的心意放在菜的身上,讓菜體現自己的信念,也就是賦予了菜重新的生命了。”
老者一改往日陰沉,聽罷念慈這番言辭,卻麵上生出溫和來,他說道:“今日聽你這番言辭,確是大有長進。”
念慈看到瓜上爬來一隻細小螞蟻,它在慌不擇路地逃亡。念慈將它引至牆角,喃喃道:“去吧,去找回家的路,別是葬身人腳底了。”
老者繼續說道:“悲憫之心,是做素菜最重要的關鍵,如果有這般心懷,任何菜都可在手下活過來,而並非被單單煮熟調味而成,菜必須得重新活過來,它才擁有最真最美的生命,即便落入人口,滋味仍是縈繞,教人終生不忘,如此,菜才是真正的菜!”
念慈聽罷,又撫了撫那隻瓜,躊躇間,手中的刀始終是迅疾而落,似絲毫不費力般,那瓜啪地分開,果然肉囊鬆軟,綴落飽滿的籽粒,濃鬱甜香撲鼻來。
老者忍不住稱:“好瓜!”
念慈將它洗淨,砧上切塊,每塊薄厚大小均勻相等,碼成一列,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