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偏偏(譚曙)

前言

“偏偏”這棵紅色植物,在我心中已紮根許久,隻怪我不夠專心,有時忘了澆水,有時忘了修枝,疏忽之至。所幸,她自己很頑強,餐風飲露,含英咀華,當初小小幼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枝葉婆娑。

看她翩翩起舞,看她振袖於飛,心裏多多少少,總有些羨慕,還有些滿足欣慰,仿佛心中那微不足道的想望,也隨她輕展的羽翼,悠遊於天地之間。

楔子 因緣

天上風雨大作,雷霆萬鈞,犀利的閃電如天神放出的斬妖之矢,一道道直射下來,讓眾生萬物心驚膽顫。

一條紅色的影子,在雷電下慌亂地躲閃,拚命奔向山腰一座破廟。

那年久失修的廟宇,千瘡百孔,搖搖欲墜,平日裏,這兒隻有些野貓野老鼠野兔子,此時,添了個小男孩,孤零零坐在掉了一隻耳朵的神像前。

小男孩把頭耷在膝蓋上,手裏拿根木棍在地上亂劃,時而抬起頭瞅著天。

的聲音由廟外傳來,他剛抬起頭,一隻火紅的毛茸茸的東西已鑽入他的懷裏,死死粘住。他試圖將它看清,它也正歪著腦袋瞧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像是兩顆養在水裏的會動的黑珍珠。

小男孩伸出手,輕輕撫摸它的毛,口中哼起歌兒。

燦爛的晨曦撩開他的眼皮,他揉揉眼。那小東西早已醒來,背對他麵向溫暖的朝陽,那一身火紅的毛在陽光下熠熠生光,柔軟的大尾巴如裙裾般垂著。

半晌,它回過頭,圓眼微微眯起,大尾巴揚起來,尾尖向下點了點,算是答謝。

少頃,便如離弦之箭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1章 我是一隻狐狸精

入穀的路上,陽光很明媚,伴著鳥語花香。山穀名叫歸月,很有詩意,但這幾年一直在鬧鬼。

接到信說妹子病重,他急忙趕回洛陽。途中遇到這批耽擱了行程打算入穀抄近路的鏢師,便結伴而行。

黑暗陰森的山穀,像口又硬又破的大鐵鍋。近處貓頭鷹的啼叫,遠處隱約的狼嗥,擊在他的心上,錚錚作響。

鏢師中有人扯起嗓子唱歌,試圖舒緩這壓迫人的氣氛。一陣陰風襲來,將歌聲在風中撕斷。他隻感到一大片黑雲壓下,人已憑空飛起。

我死了!他想。

屁股傳來巨痛,他被扔到草叢裏。兩隻深不見底的眼睛陰惻惻地盯著他,湊過臉來,張開嘴。

天!兩顆又長又銳利的尖牙,而且還發光。

他幾乎昏過去,嚇到連閉上眼的氣力都沒了。

樹林中有人格格地笑起來,邊笑邊說:“那樣惡心的東西,虧你們咽得下去。”

那怪物霍地立起,右手一劃,風卷著沙石打過去。隻聽林中一聲哎呀,紅光一閃而出,將它當胸一擊,直飛出數尺,仆在地上。怪物冷哼一聲,倏地一下無影無蹤。

他還未定住神,眼前忽然閃現一片光暈,光暈中一抹紅色倩影。他從未見過這樣長這樣美的頭發,沒有戴花,沒有插珠釵,隻用一根精致地紅絲帶束起,水樣流下,直至離地寸許。

她走上幾步,一雙晶亮純淨的眸子無邪地瞅著他。

“你叫吳攻?”

她說話的時候,眯了眯眼睛,一抹嫵媚妖嬈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飄了出來。他心裏咯噔了一下。

“怕什麼?我又不會害你……我是來報恩的。”

“在下不記得何時有恩於姑娘,姑娘怕是認錯人了。”這樣說會不會得罪她?就方才那一下子,她肯定不是普通人。

“你自然不記得,那是上上上輩子的事了。”

上上上輩子!他驚惶。

“姑娘……”

“我叫偏偏。我不是人,我是一隻狐狸精。”

狐狸精!他竟然對一隻狐狸精有恩!她怎麼報恩?接受一隻狐狸精的報恩會不會天打雷劈?所謂恩,是不是上上上輩子的情債?

“你不是要趕回洛陽嗎?走吧!”她伸手要拉他。

“等一下。”

“幹嗎?”

“我那兩名家丁,還有同路的那些鏢師……他們……”他們不像沒有義氣的人,將他獨自撇下,或許已遭不測。

“他們?早成幹屍了。”當真如此。“那些瞎耗子連鏢車裏的珍珠都刮得一顆不剩。”

“瞎耗子?”

“就是蝙蝠。那些人也太大膽了,帶這麼多寶貝,也敢往穀裏撞……想什麼呢?”

“總不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葬身之地?”偏偏掃一眼山穀,“這兒不就是個大墳墓?”

他們到洛陽的時候,太陽才剛偏西。再好的千裏馬,也快不過偏偏的飛行術。他們在途中歇了三趟,他一直想瞧瞧呼嘯而過的是什麼景象,偏偏警告他若睜眼會摔個粉身碎骨,好奇心畢竟不及對生命的愛惜。

“這兒有同類的味道。”偏偏進府後悄聲說。

“別唬我。”吳攻聲音微顫。一天之內遇到兩個妖精,夠刺激了,上天莫要再捉弄他。

吳老夫人乍見兒子帶回個標致可人的姑娘,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偏偏盈盈下拜,哀聲道:“求老夫人收留偏偏。”

吳老夫人忙喚她起來,問起原故。

偏偏便說起兒時家中如何貧苦,如何不得已賣給人當丫頭,如何被夫人小姐欺辱,如何被誣偷盜、逐出門戶,如何被吳公子搭救……

連一旁的吳攻都幾乎以為,眼前這聲淚俱下的小女子,是自己拯救的苦命丫頭。

那吳老夫人早聽得又是憐愛又是疼惜,想起那多病的女兒,心裏更難受,“好娃兒怎都這樣苦命……”

偏偏趕忙安慰:“老夫人菩薩心腸,小姐一定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吳攻也在一旁勸解,好容易才勸住母親,便往妹子的住處奔去。

吳小姐的閣樓精致非常,室內擺設文雅素靜,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香。

昏睡中的吳真真雖然麵容清瘦,但神態安詳,仿佛隻是睡得太久醒不過來了。一旁服侍的小丫頭倒顯得更憔悴。

“似語,小姐昏迷後再也沒有醒過嗎?”

叫似語的小丫頭點點頭。偏偏此時才仔細打量她。她的五官很纖秀,一雙鳳眼像會說話似的,正合了她的名字。

“你叫似語?這名兒真好。是小姐取的吧?”偏偏問。

似語又點點頭。

“我叫偏偏,是公子撿回來的丫頭。從今以後,咱們也是姐妹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吳攻仔細端詳妹子的臉色,問似語:“大夫說是什麼病?”

“大夫們都說沒見過這種怪病,隻開了些溫和調養的方子。”

“這樣……”

偏偏忽然插言:“公子趕了這麼遠的路,不如先去休息?”

吳攻見她神色有異,也不拒絕,走了幾步,回頭囑咐:“你也去歇著吧,累垮了,到時真真可饒不了我。”

“你倒是體貼。”一走出閣樓,偏偏就取笑他。

“你支我出來做什麼?”

“你妹妹那不是病。法術中有一種,叫靈魂出竅,就是魂魄從身體中分離出來,真真現在就是這樣。真厲害!這一招我可練了好幾年呢!”

“你一定有辦法。”

“她是你妹妹,我當然會救。你取件她常用的東西給我,先找到她再說。”

吳攻拿來的是隻象牙手鐲,偏偏把鐲子拋在空中,右手捏個法訣,少頃,手鐲就自己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