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哭聲
越偏僻的地方越有邪祟,越落後的鄉鎮越有謎團。宗成到梨樹屯的第一天就親自領略了這在城裏根本無法體會到想都不會去想的詭異,才對這句至理名言有了切膚的體味。
看著黑漆漆的山脈橫截天幕,隻留下兩三顆星星的一角幽藍,宗成歎了口氣!山裏的人睡得早,就連機關包包這一片,天一擦黑,就沒有什麼人在外麵的馬路上溜達了。馬路,多貼切的名字,蜿蜒曲折,狹小崎嶇,隻有馬車行走還顯出路味,汽車要在上麵走,那就得靠技術兼膽量了!難怪在鸚哥嘴一下車,滿心歡欣等待著學區派人來接他們的幾個城裏大學生千遙望萬期盼,最後看到的是幾頭墊著馱墊的小毛驢叮當叮當的上到他們麵前,問清是新分來的老師後,在他們一臉驚詫中,要毛驢的老漢把他們的行李三下兩下都丟到瘦小的毛驢背上,招呼他們跟著毛驢深一腳淺一腳的沿著一條羊腸小路走了一個多鍾頭後,才歸攏到這馬走的寬路上。宗成他們倒沒有多大麻煩,可同車分到梨樹屯來的幾位穿高跟鞋的師範女生就倒了大黴:有個的跟崴掉了;還有一個鞋倒沒事可三崴兩崴,把腳崴成個包子。最後還是他幾個男生憐香惜玉,交換著掙紮,才把她給背到了學區上。幾大所的電燈孤獨的掛在各自的最高建築上,昏黃的在秋風裏搖曳著。小毛驢馱來的行李已經鋪好,三個人就再也找不到什麼事,就百無聊賴的偎在各自才打整幹淨的床鋪上。旁邊的老劉老師家那台十六寸的黑白電視聲音小到了竊竊私語的地步,從一方空樣的天窗一閃一閃的發射出一下亮一下暗的銀色的淡光,給本就陰冷的初ye平添了一份猙獰。沿著宿舍左拐而下,是幾間低矮的土基房,頂上麵的一間是劉老師家的廚房,此時當然鎖得緊緊的;再下幾節台階,就是一間堆放雜屋沒有門的窯洞一般的土房子,張著一隻空眼默然的注視著他這新來的客人。與這獨眼相對一字排開的是九間同樣缺門少框的黃土築成的土基房,頂上蓋著風一吹就要起身的瓦片,房屋大概有上百平米的樣子,呈南北走向,白天才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學區趙校長———一個說話陰陽怪氣的中年男人就介紹過:這就是學生宿舍。八月的風不大,但從後麵開得老高的一本書一樣大小的土口吹進又從缺乏阻擋的門框卷出,竟然弄出嗚嗚的一陣聲響,怪嚇人的。廁所就在這排土宿舍的頂端,東西向,與宿舍構成一個直角。廁所外是幾塊附近農民的自留地,架在一個山梁上。宿舍正對著一麵石頭堆砌的擋牆,牆邊一字排開了密麻密麻的兩三塊石頭堆成的小坑,一些柴火燒完後殘留的灰燼,黑黑的在裏麵露著滲人的荒蕪。趙校長說過,這就是學生們自己做飯的灶台。都八十年代末了,這樣一個鄉中學沒有食堂,學生還隻有靠自己解決肚皮問題。那我們老師呢?我們的吃飯問題到底該怎麼處理,也像學生們一樣出門堆兩塊石頭,然後訊些草棍樹枝把小鍋熏得漆黑?一想到這問題,宗成就渾身難受,懊惱不已:真不該頭腦發熱去遊什麼鳥行,這不,報應來了,托了多少關係,還是被打到這拉屎不生蛆的死人地方,連吃飯都得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媽的年輕,社會經驗欠缺,教訓啊!知識代價花大了!所幸的是,中學所在的地方始終是政府機關所在地,還有電,有水,今天一起來的幾個師範的小妞被打發到鄰近的幾個村小,聽說連水都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抬,更不用說用上電了,回想起他們豔羨的目光,失落之中總算有了一絲自得!宗成繞過那一堆墳包一樣簡易灶台,進了男廁所,裏麵隻有三個蹲坑,一個尿槽,宗成在最靠裏的那個蹲坑蹲下,他滅了電筒。男廁所是在最左手邊,後麵是一大片農民的自留地,好像還有一些果樹,一到傍晚,地裏的各色小蟲就活躍起來,唧唧唧,喳喳喳,四野都是各種說不上名堂的蟲鳴聲,把夜襯托得稍有一些活氣。今天是校長家接待新老師,大碗的回鍋肉白得多紅的少,隨便吃了一兩塊,就感覺肚子油膩得滑動,一點也不舒暢。宗成在家裏是從不粘肥肉的,他吃不起太油膩的東西。可是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僧多肉少,你還揀嘴,會引起別人的誤解與白眼的,父親講過,鄉下人熱情好客,誰到他家他都是傾其所有來招待,傲視你若有半點不禮貌或者輕視他們嫌棄他們的行為和舉動,那你以後的日子就難得再舒暢的呆了!宗成裝出吃得挺香的樣子,大口大口的吃著他從出生到大學都不肯動一筷子的白東西,極力壓製住隨時就要冒出的嘔吐。可是當時倒是堅持下來了,可過不了半個鍾頭,翻江倒海的肚子就不留情麵的把他的裝飾給扯了下來。社會是個大舞台,做人做事都在演戲,媽的,還是學校單純學生生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