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家書(1 / 2)

夜靈說:我的故事,始於唐代,隻是生的年份不好,沒能趕上開國時幾位明君治下的盛世太平。我在世的時候,帝號德宗。粉飾太平的背後是朝政不安、亂黨橫生、貪官倍出。在這樣的濁世裏,百姓們有如蒲草,沒有安穩的日子可過。我的兩位哥哥都被征了軍,先後死在平叛朝廷亂黨的戰事裏。母親因為哥哥們的死,傷心過度、早早離世。家裏隻有我與父親相依為命,種得幾畝薄田,聊以為生。直到那個風雪交加的寒夜裏,我與父親救起一位書生後,我的命運,因他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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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八月初九,常州刺史府,後宅……

昨天夜的魆風驟雨,催損了一院草木,驟然間生出幾分蕭索的秋韻。五色交融的菊花卻頂住了風雨無情,旁若無人的怒放在幽靜的西側院角。開的最盛的幾朵,重重的墜在枝頭,油綠的花枝不堪重負,彎身垂向地麵。帶著幾分濕寒的秋風拂過榮花,吹落了絲絲殘瓣,卷起一陣濃香,輕盈的送入西廂。房裏掛著的妃色錦花幔帳隨風飄蕩,將縷縷菊香蕩出幾分若隱若現的幽然意境。

房中,楊含煙用一雙養的極好的細白玉手捧著一封信,一動不動的僵立在刻暗花棕漆圓桌旁,無論是清風還是花香,她都無動於衷。一張美豔的粉麵上,壓抑著陰沉的怒火,精巧的五官漸漸扭曲。

這封信她看了不下十遍,信裏的內容已然背下,卻依舊緊緊的盯著它。捧信的手不由的顫抖起來,皓腕上的金玉手鐲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脆響。她幽幽的抽了一口涼氣,憤然將信重重扣在桌上,怒嗬一聲:“春香,去把老爺喊來!”

丫鬟春香不敢怠慢,諾諾的應了一聲,邁著細密的步子,去了趙承恩的書房。自打伺候她家小姐以來,從未見過小姐如此動怒。

書房裏,趙承恩坐在書案前,捧著聖賢書默聲朗讀,一盞香茶在側,一頂香爐生煙,一派悠閑在眸。他從前是一屆窮苦書生,現在是一州刺史,官居五品,愜意於心,再自然不過。

一頭香汗的春香站在書房門外高聲道:“老爺,夫人有請!”

趙承恩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因為丫鬟打擾了他的雅興而感到不悅,他沉遲著聲音問道:“何事?”

春香吞吞吐吐:“奴婢不知。隻是……隻是夫人她……在生氣呢!”

聞得自己的夫人在生氣,趙承恩的心裏突然有些沉悶。打發了春香先回去,自己慢悠悠的走向後園。然而他不知道,等著他的並不是一場簡單的夫妻拌嘴。

撩袍踏入西廂之際,他的嘴角立刻勾起了溫柔如水的笑意,輕聲問道:“夫人,因何惱怒?”

楊含煙極力克製著即將崩潰的情緒,冷眼示意丫鬟、婆子們都退下。而後,將那封信遞給他,陰沉著臉問道:“你不是說自己父母雙亡,不曾婚配嘛?這封家書從何而來?”

家書這兩個字使趙承恩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成一抹愕然,心頭猛然一抽,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深處彌漫著一片寒意。他看似從容的接過書信,眼睛卻急速掃讀著信裏的每字每句。漸漸的,臉上血色褪盡,一片帶著蠟色的煞白從膚下緩緩透出。忽然,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楊含煙麵前,沉默了!

楊含煙壓抑的憤恨終於爆發了,兩行清淚奪眶而出。哽咽道:“趙承恩,當初你對我爹說自己不曾婚配,現如今平白的冒出了妻女?你應該知道,若不是我嫁於你,若不是我爹提攜於你,你怎會有今日?我們楊家待你不薄,你卻要欺騙我。我倒要聽聽,你如何解釋?”

趙承恩不語,隻是默默的跪在楊含煙麵前。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知道此時多說無益。楊含煙見狀,猝然發起狠來,放下所有的矜持,上前對他又撕又打。趙承恩不語言,也不抵擋,任由她發泄。

楊含煙如此這般有如瘋婦,終是因為她對趙承恩的情太深。

四年前,長安秋葉一樹紅時,她第一次見到了金榜題名的他。不知為何,他俊秀麵容和儒雅的談吐,令她怦然心動,竟然瞬間生出了愛慕之心。她不顧父親反對,硬是嫁給了他。成親以來,兩人如膠似漆,還育有一子。楊家的四個姐妹中,隻有她的夫君沒有納妾,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唯一,並以此持傲。然而,這封家書卻打破了她持傲的底氣,這樣的變故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