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 人之複雜天難定 天之複雜人難解(2 / 3)

????“別叫我老師,老夫不曾授過你一分道理,承六爺之請,老夫在皇上麵前替你說了一番話,如今既然你已得了官職,老夫也算給了六爺交待。”

????聽他這一說,陸千卷心生委屈,心道:他這話不就是說,當初說他是他的門生,不過是給六爺麵子,沒他陸千卷什麼事兒麼?

????可……

????“老師且聽學生一言,學生自幼家貧,隻一心癡讀詩書典籍,雖不才,卻也一舉中了秀才,而後去年秋闈,一紙八股又拔得頭名,怎奈那奸人作祟,換了學生的考卷,不然——”

????“怎麼?”馮滄溟留步,低頭看他,“莫不是你覺得老夫嫌棄你出身卑微?”

????“學生不敢。”陸千卷雖是這麼說著,可心裏卻是這般想,從前,他一心隻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經過了這些事,那些穩紮在他心尖兒上的道理通通搖晃了起來。

????可不,如今,就連他一心崇敬的國之大儒,都這般同他高高在在,猛然間,一個畫麵鑽出他的腦子。

????如果他陸千卷,如今錦衣華服,豪車駿馬的出現在此,可會仍舊得此待遇?

????彼時的陸千卷並不知,相由心生,不管他如何措辭,那一臉扭曲的‘怨氣’已是遮掩不住,一覽無餘的露在馮滄溟的眼前。

????馮滄溟看看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隻道:“你走吧。”

????“老師!”陸千卷不甘心的喚著他的背影。

????卻見走了幾步的馮滄溟突然頓步,轉過來道:“也不枉你叫我一聲老師,老朽便教你一個道理——”

????“貪心不足蛇吞象,一步錯,步步錯,心術不正,終不得善終。”

????半晌,‘吱嘎’一聲,府門關上,陸千卷卻跪在原地,死死的攥著衣襟,他看著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憤恨的撕開了一角。

????他抓著那塊粗的紮手的麻布,起身,抬頭看天,看著日頭的不慍不火,他跟自己說:陸千卷,此生若不錦衣加身,他誓不為人!

????忍著膝蓋被冰的麻癢,陸千卷離開馮府,才過巷子,卻聽馮府門再次打開,一個馬車上下來的人嗓門兒頗高。

????“在下是果府的人,今兒是二小姐生日,我們老爺請馮老帶幾個門生過府,一同聚聚,我們老爺說了,請馮老務必找些得意門生過來。”

????“呦,可曾有名單?”

????“嗨,你隻管說與你老爺聽,他自會明白的,要說,我們二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紀……”

????“哦,哦,謝謝小哥兒提點,我這就去回了老爺!”

????……

????這個晚上,果府格外熱鬧,這一則,幾位貴人在府,自然蓬畢生輝,而這二則,二小姐生日,準備的雖有些倉促,可畢竟的大門大戶的,隨便操持,也不是尋常人家比的起的富貴。

????日頭還不曾落下,府門兩側已經紅燈盡點,在它的照拂下,兩個石獅子顯得尤為張牙舞爪。

????這會兒,隨是主客到的差不多了,可大紅門依然敞開,仍有稀稀落落的人,不停入內,來人大多是二十左右歲的年輕人,或是錦袍,或是青衣,人手一張拜貼,交與站在兩側的府內侍衛,經由幾番核實,才邀入內。

????“誒,誒,拜貼呢?”侍衛攔住了一欲入內的錦袍男子,聲色俱厲的索要拜貼。

????那錦袍男子吱吱唔唔的道:“不見了。”

????“不見了?”侍衛笑了,趕緊驅逐,“走,走,今兒像你這種想吃白食的多了,各個兒都說自個兒拜貼不見了。”

????“那怎能一樣?”錦袍男子橫眉豎目道,“可知在下是何人?”

????還真別說,陸千卷那多年修的的書卷氣卻不是一般無賴能裝出來的,當然,和他想的一樣,能唬住這幾個侍衛,更重要的是他如今那一身,錦袍佩玉的裝束。

????這是他去跟白扇借的銀子,那足矣供他吃喝一年的銀子,如今就換來這麼一身衣裳,就在來的路上,他還心疼許久,可如今從侍衛那有些設防不敢開罪的眼神中,他知道,這銀子花對了。

????侍衛有禮的作揖道:“請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去回了老爺一聲兒。”

????“在下馮老門生,翰林院陸千卷是也。”陸千卷隱去了他不足六品的職位,隻揀了門麵光鮮的說,可彼時他的心下也是打著鼓的,想頭午馮滄溟那厭惡的臉,想必不一定會承認他,於是在那侍衛退下時,他又喚住了他。

????“站住,想必老師和中堂大人今日格外繁忙,此等小事,何必勞煩與他,你隻找幾個來客打聽打聽便知在下的身份。”是的,他陸千卷可是馮滄溟當朝認定的門生,他想,知道的人,並不在少數。

????“誒,誒。”那侍衛趕忙點頭,“大人想的周到,小的這就去。”

????“等等!不用去了,我知道他,讓他進去便是。”

????這時,忽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插了進來,眾人一瞧。

????“呦,這不是穀子姑姑麼?”幾個侍衛有禮的跟來人作著揖,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別說她主子本就是府上的三小姐,就隻說如今她七福晉的身份,誰敢不賣她幾分麵子?

????……

????於是,這進了這果府,遠比陸千卷想的容易的多。

????當穀子讓人把她才去府上取的幾樣兒禮物讓別的下人送到猴子那後,她便一瘸一拐的把陸千卷拉到一處假山之後的無人長廊裏。

????彼時,她才開始明目張膽的氣兒不順,她瞄著陸千卷那一身從未見他穿過的錦衣華服,說話也是語帶尖諷:“呦,你怎麼過來了,該不會是想著,也能得了中堂大人獨女的青睞吧?”

????“你胡說什麼?!我陸某人在你心裏就是這等小人?”陸千卷擰過身子,也像是再生氣。

????瞧他這模樣兒,穀子心又軟了下來,她悄悄自個兒的腦袋,自嘲道:可不,她的書呆子,哪有這個腦子?想必八成是馮老也邀請了他,他不得推拒罷了。

????想到此,穀子也覺得自個兒這氣生的有些理虧,於是她便先低頭的扯扯他的衣襟,哄道:“得了,甭生氣了,沒聽過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一女子,小心眼兒是天性。”

????“哼。”陸千卷板著身子,不發一語。

????穀子一瞧,趕忙佯裝依人的小鳥兒,抓著他的手,開始討饒:“好,好,好,我錯了還不成麼?”

????“要不,給你打一下,消消氣兒?”穀子抓著他的手,比劃著自個兒的臉,倆小扣眼兒眨的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那模樣兒,惹的陸千卷一笑,手也罩住了她的臉,輕輕的捏了一下,道:“我哪裏舍得打你。”

????“呦喂,酸死人了,書呆子。”嘴上雖這麼說著,可穀子的臉上,卻是不自然的泛起了兩朵紅雲。

????而陸千卷的臉也紅了起來。

????當然,不若穀子的害羞,他是臊的,他看著眼前這個一心向她的女子,他想把心裏的那些委屈與不甘通通說與她,可不知為什麼,他說不出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甚至,他自己都不想知道,他究竟為何出現在這裏,一旦看的清楚,他怕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喂,我說你學聰明了啊,懂得人靠衣裝,馬靠鞍了。”穀子碾著他身上那還算上乘的好料子,打趣道:“從前我可是軟磨硬泡,你也舍不得你那身粗布呢?”

????“我……”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變成了:“還不都是白扇,非買了這件衣裳給我。”

????“我就說麼,你這呆子哪有這腦袋瓜兒,別說,白扇這小子當了老板後,見識果然漲了不少。”

????“我……”

????“你什麼你,要我說,白扇做的對!”穀子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趕忙跳的老遠,又瞄他一圈兒,見他腰上別的那塊幾乎不見翠的玉,倏的皺了皺眉,趕緊一把給扯下,損道:“這是什麼糙貨,這成色叫玉,還不如叫石頭!”

????說罷穀子趕忙從自個身上掏了掏,半天從脖子裏掏出一塊玉佩來,幾乎八成翠的成色,懂不懂玉都知道這是個好東西,穀子二話沒說就著穗子手靈巧的編了起來。

????一雙巧手,來回穿梭,三下五除二就編成了可佩戴的玉佩,她直接給陸千卷別在身上:“喏,帶著這個,君子如玉,這玉不能太差,省得惹人笑話。”

????“這麼貴重,我怎麼……”陸千卷去推她的手,不是矯情,是真的臊,那種臊,隻有他自己清楚。

????可穀子卻一把打掉他的手:“你跟我外什麼,別說這好東西,我主子從不吝嗇賞我,就算我就這一塊好的,你帶和我帶,有什麼區別?”

????“你……對我真好。”陸千卷終究沒再推卻,看著那上好的成色,翠的晃著他的眼。

????穀子失笑,嗔道:“傻瓜,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再說了,今兒若是你那老師或是王爺,大人對你青眼有加,以後的福份,也是咱們倆的,不是麼?”

????“……嗯。”陸千卷實成兒的點了點頭,當下,他是真的跟自己說,定不會負了這女子。

????“好了,我也不跟你多廢話了,主子那還得著我伺候,我先去了啊。”穀子依依不舍的跟陸千卷告了別,可才一瘸一拐小跑出沒多遠,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喂,書呆子,我說你今兒第一次見老師,可曾備上什麼禮物?”穀子問他,卻見那書呆子愣頭愣腦的搖搖頭,氣的穀子一跺腳,罵了一聲:“說你是呆子還真沒冤枉了你!”

????陸千卷看著穀子,難免有些委屈,天知道,不論如今他帶了什麼,那馮滄溟也不會抬舉他。

????於是,他隻得看著穀子,托著腮,皺著眉,一瘸一拐的原地轉著圈圈,想著什麼,好半晌,隻見穀子忽然忽然神神秘秘的湊了過來,拉低了他的頭,扯著他的耳朵,哼哼了一個並不長的旋律。

????陸千卷是頗為通曉音律的,那曲子悠長而清澈,帶著淡淡的哀傷,卻有遺世孤立的清冷,是首好曲,他隻聽得一次便記得清晰。

????他問穀子:“這是何意?”

????穀子說:“那二小姐是個擅長琴曲的,想必今兒晚宴必會讓眾人奏得一曲音律,屆時,你隻要用此曲,定會獲得你那老師的青睞。”

????“記住,用笛子,隻能用笛子。”穀子說的格外篤定,這讓陸千卷更是一楞。

????“為什麼?”他問。

????穀子別過頭,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你要是信我,就別問那麼多,你隻管聽我的吩咐就是,若是有人問你,曲從何來,你隻管說,是你夢中所聽,便記了下來。”

????“可……”

????“哪有那麼多可不可的,囉嗦,我先走了!”穀子一扭頭跑了,跑了幾步,還回頭笑笑,一臉燦爛的道。

????“書呆子,記住我的話!”

????……

????卻說穀子呼哧帶喘的跑回了院子,隻見小猴兒都已經穿戴的差不多了,今兒的場合,她自是一身郡王福晉的服製,逃不了的,是腦袋上那一堆的叮叮當當,同每次一樣,但凡給這猴兒掏上這東西,就跟給那孫猴子帶上緊箍咒一樣,一臉的幾歪,此時,幾個伺候她的丫頭,都躡手躡腳的不敢繼續貼花兒了。

????穀子見狀,趕忙從一個丫頭手裏接過貼花,利索的往上貼著,猴子從鏡子裏瞧見換了人,臉上的膈應也便不收著了。

????“大爺的,是她要找爺們兒,還是我找?打扮的跟個雞窩似的,招哪個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