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手中的酒壺,睹物思人地念著:“如果,一壺酒下去,真的能回到從前該多好?”
景粟挑眉:“嗯?你說什麼?啊不過洛玉啊,自從上回你闖了禍之後,我悉心研究那桃花釀,終於得了這麼一瓶,喏,與你嚐嚐鮮,看看差距有多少。”
我輕輕接過來,鼻尖兒抵著那瓶口,桃花香開始四溢,指尖忍不住地顫抖。我抱著酒壺,眼淚又忍不住地盈眶。景粟見我哀傷的樣子,歎一聲道:“看你如此喜歡,也罷,今夜此酒贈你解愁,我再回去研習一壺就是!”
我真心道:“謝謝你。”
他瀟灑一甩雲袖:“別恢複了記憶,便要舍棄今生的老友了!洛玉,西海大澤的荷花開了,你也要早些活過來呐。”
我抱著那壺酒,望著他深深笑了。
大澤荷塘畔,千萬年前我與弗蘇的家。我們劃著船,千裏迢迢從昆侖山行出避世於此,蓋了屋子,種了荷花。我摸出娘親給我的那把焦尾琴,兩根弦,一段夢。那年弗蘇在樹下,為我用鬆香磨了幾十個時辰的琴弦。而我,竟然會記得是青珣所為,怪不得弗蘇幾次被我氣得瞪眼。這琴昔日在入水的一瞬間被灼月上神救了去,轉世贈給了舅舅,再由舅舅給了娘親。百轉千回,終於還是回來了我的手中。
我將桃花酒飲了,笑著摸摸肚皮道:“乖孩兒,陪娘親好生聽一曲,聽那時候娘給爹爹彈的情話,將來你可以學著去跟小女娃娃們顯擺。”
我撫著琴,荷香搖擺,荷杆波動,我也漸漸醉了。迷蒙著聽見姑姑在一旁勸誡:“阿玉啊!怎地又這般作踐了!又喝了這樣多,姑姑我駝不動你了……哎唷!誰來幫幫忙啊!”
肚子裏的娃娃不安分的躍動,我向他“噓——”著,道:“乖兒子,爹爹不在,娘親不許你出來,娘親許過願的,你是娘用最大的勇氣換來的,我要跟爹爹一起看你出世……”
耳畔漸漸不止姑姑一個人的聲音,緊接著便聽見了眾多仙家的驚呼。
他們都在著急地喚著:“要生了……生了……”
是我要生了?我不許!弗蘇不在,我才不生孩子!
可是不容我反抗,一個有力的臂彎伸過來將我輕輕駝在背上,開始拚命地往前跑。
我氣呼呼地狠狠咬著他的肩膀道:“壞人!放我下來!孩子爹爹不在,我就不生孩子!我要讓他爹爹第一個看見!”
可是那人卻並不嫌疼,依舊腳踩著雲駛地飛快:“你可以生了,我會第一個看見。”
我的牙齒漸漸鬆開了衣襟,嗅到了那股唯有在夢裏才敢奢望的熟悉味道。
弗蘇,如果還有一世,我定然還去追你,因為我知道,無論經曆多少回,你都永遠不舍得拒絕我。我緊緊貼在他的背上,撫著自己的心口,不知何時,餘下的半顆心竟然慢慢長了回來,變得堅強有力。
“啊不對!阿玉!現在還不可以生!再等等!”
“嗯?殿下……”我悲痛萬分:“我就知道是夢啊!你又要離開我?嗚哇——”
“不!不是!還沒到產房啊!誰叫你月份足了還跑這麼遠!你八姐跟麝嵐都在家裏等著為你接生啊!再忍忍!再忍忍!”
“可是我好想生,我生了你就不走了……殿下,快給兒子取個名字罷,我等了好久,你都不來,我好傷心……殿下,我為什麼覺得如此疼痛呢?好疼……好想睡……”
“阿玉!阿玉!不要睡!你不是說叫大壯麼?我同意了好不好?醒過來啊阿玉!我在老頭子家裏泡了三年的苦湯子接骨頭和皮肉!為的就是早日來與你重逢!我還有一堆肉麻的話沒跟你說啊!你怎麼能不看看我就醉了呢?阿玉——!”
嘹亮的啼哭聲劃破了月色。
懷抱著貌美如花的女兒,弗蘇無語望著榻上睡得正濃,還用兩隻手死死捏著他衣袂的女子。
“哎——”他虧歎一聲,親親大壯的臉頰,又俯過身去吻一吻妻子的額頭:“西海從此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