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打敗了英布,心情卻更加沉重。
路過故鄉沛縣時,劉邦決定留下來玩幾日。他在沛縣的行宮內舉行酒宴,把親友鄰裏全部召來一起飲酒,共敘舊情,歡笑作樂。這一天,酒喝到暢快處,劉邦感慨萬端,他從沛縣子弟中挑得一百二十名精壯的青年,讓他們當庭起舞,自己則慷慨擊築,自作一首歌,高聲唱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唱到了忘情處,劉邦不顧自己的衰老與傷病,站起來又唱又跳,同時讓那些年輕人跟著自己學。這種表麵的狂歡反而觸動了劉邦心中的柔弱處,他的歌唱得越來越感傷,最後眼中流下幾行熱淚,說:“遊子悲故鄉,我雖然建都關中,等死後我的魂靈也會思念沛縣。”
劉邦授給沛縣人民的禮物是:免除縣中百姓的賦役,世世代代不予征收。
十多天後,劉邦準備辭別父老,說:“我帶來的人太多了,停留久了,恐怕你們的負擔太重。”他走的那天,沛縣人空城而出送行,劉邦也戀戀不舍,又留下來喝了三天酒。席間,有人提出來:“陛下雖然免了沛縣人民的賦稅,但豐邑的父老也盼著這事啊,希望陛下也憐憫他們。”
劉邦回答說:“豐邑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怎麼也不會遺忘那裏。
隻是我對他們當年擁護雍齒而抗拒我之事,猶放不下。”父老們一聽都笑了,原來皇帝一直記仇啊。劉邦說出心中對家鄉的怨,反而輕鬆了許多,索性答應讓豐邑享受與沛縣一樣的待遇。
因為堂哥劉賈沒有兒子,劉邦將荊國改為吳國,封二哥劉仲的兒子劉濞為吳王。這個劉濞勇武強悍,很不像乃父。
劉邦在討伐英布時中流箭受傷,回到長安後又病倒了。事實上這次劉邦提出更換太子,他自己也沒有底氣,張良又幫他理清了利害關係,他就更加動搖,今見這個老好人放出狠話,忙順坡下驢說:“你不要這樣,我隻是開玩笑而已!”
叔孫通這個精於阿諛之人,也一反常態,言辭激烈地勸諫說:“從前晉獻公因為寵愛驪姬,廢黜太子,另立奚齊,造成晉國幾十年內亂,被天下人恥笑。秦國不早定扶蘇為太子,使趙高得以用奸詐手段立胡亥為皇帝,落了個宗廟滅絕,這是陛下親眼所見。如今太子仁孝,天下有目共睹。呂後又與陛下是患難夫妻,怎麼可以背棄?陛下一定要廢長而立幼,我願先受誅殺,以頸血塗地!”
劉邦本就被張良弄得不痛快,今又見這個老好人放狠話,知道廢立之事沒有希望了,忙說:“你不要這樣,我隻是開玩笑而已!”
叔孫通不依不饒,說:“太子,是國家的根本,根本一旦動搖,天下就會震動,怎麼能拿這事來開玩笑呢!”
這件事過後,劉邦徹底死了心,不再提廢立太子之事。正在這時,北方傳來捷報,叛將陳豨退守靈丘,被樊噲部斬殺。但劉邦高興不起來,因為樊噲同時還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他們在消滅陳豨的過程中,俘獲了陳豨的一名偏將,這名偏將交代,燕王盧綰與陳豨曾秘密來往。劉邦當時簡直懵了,盧綰是自己親如兄弟的鐵哥們兒啊,他難道也要背叛自己?他打算找盧綰回來問問。
劉邦的使者到了燕國,召盧綰回朝,盧綰心中有鬼,使了個老掉牙的招法,稱病不去。劉邦又派辟陽侯審食其與禦史大夫趙堯前去,一方麵是催促燕王上路,另一方麵順便查驗盤問燕王的左右隨從。
盧綰更加恐懼,躲藏起來。他的心腹勸他不必懼怕皇帝,皇帝無論如何不會對老友下狠心,但盧綰有自己的道理,他說:“不是劉氏族人而稱王的,隻有我和長沙王了。去年春季,朝廷殺了韓信全家,夏季又處死彭越,這都是呂後的主意。如今皇上病重,大權委托呂後。呂後這個婦人,一心想找事誅殺異姓王和大功臣。”
盧綰的這些話泄露了出去,審食其聽說後,回去詳細報告給劉邦。
劉邦很生氣,但也理解老友的擔憂。
可是,劉邦不久又得到了新的情報,據匈奴中來投降的人說,當初陳豨造反的時,派王黃向匈奴求救,而燕王盧綰也派出使臣張勝去匈奴那裏,試圖阻止匈奴人插手漢朝的內亂。張勝到達匈奴那裏,正好碰見原燕王臧茶的兒子臧衍,藏衍對他說:“先生您之所以受燕國的重用,是因為您熟悉匈奴的事務;燕國之所以能長期存在,是因為內地各諸侯屢次反叛,兵事連綿,久而不決。如今您為燕國考慮,想趕快滅掉陳豨等人;但是陳豨等人一被消滅,接下來也就該輪到燕國了,你們就將成為階下之囚。您應該建議燕王暫緩進攻陳豨,而與匈奴和好。這樣情況緩和,便可以長期在燕稱王;一旦漢廷有急變,也可以借外援保全本國。”張勝如醍醐灌頂,答應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