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革委會辦公室熱氣騰騰,煙霧繚繞,茶杯碰桌子響。浦湘波身穿舊軍裝,戴頂新軍帽,靠窗口端坐著。眼前桌上放著筆記本。
家長們對這次座談會的召開很讚同,紛紛說:“希望學校以後能多開這樣的會。”
浦湘波首先向到會的家長具體彙報了他們子女在校的情況。“想聽取你們的意見,如何搞好教育工作。”他謙虛地說。
家長們相繼發言,他記錄著。汪貴平父親說:“希望老師多布置些作業,現在他們沒有家庭作業做。”
廖延玲父親說:“孩子要防壞反壞,才能成材!”他是個老工人,高個子,滿臉胡子,講話聲音高。
汪玉珍父親說:“小孩就像樹苗一樣,從小就要扶植。”他是個長臉,說話拖著聲調,帶著知識分子氣味。
王貴帆父親說:“我們的腦瓜有鏽,學生腦瓜裏也有鏽。要注意改造世界觀,”他體質弱淨白臉,是工會幹部。甄雲林父親說:“我們希望孩子德、智、體全麵發展。怕孩子幹壞事。要加強革命紀律教育和社會主義道德教育。像雷鋒那樣,什麼共產主義的人?雷鋒就是一個。”他是街道居委會主任,棗紅色的臉膛,說話像敲鍾。王壬寅父親說:“建議:除了學習好文化課外,要學些專業知識。”
卜飛父親卜少軍一直埋著頭抽煙。這時他忍不住了,抓抓微禿的頭頂,把煙頭一拋,抬起頭說起來。
他首先綜合了以上家長的發言,然後把話鋒一轉,向浦湘波質問起來:“你為什麼把卜飛當做典型來抓?打擊報複!孩子回家又哭又鬧,吃不下去飯。我就一個女兒。。據我了解,卜飛好提意見,也頂嘴。但是,是不是扼殺了青少年潮流的革命精神?”他額頭上冒著汗,真有劍拔弩張之勢。
家長們紛紛說;
“老龐,別誤會,今晚會也不單單是為您孩子開的,是共同來商量搞好教育革命。“
卜少軍是鋼鐵廠動力車間的黨支部書記。他接著說:
”現在不同啦,不是文化大革命前,對學生實行關、卡、壓!”
這下子動了浦湘波的肝火,他挺了挺胸脯嚴正的說;
“我們要劃清兩個界線,劃清關、卡、壓與嚴格要求的界限。鬥爭是尖銳複雜的。當我們批判一種錯誤傾向的時候,某些人會接過革命的口號,以一種傾向掩蓋另一種傾向。譬如說,當我們批判分數掛帥的時候,有人接過革命的口號加以纂改,煽動學生不讀書;當我們批判關、卡、丫的時候,有人會接過革命的口號加以纂改,破壞合理的規章製度!難道不是這樣嗎。”
“你。。”卜少軍要發作,被家長們製作住了。
與會的朱薇薇母親、教師宋爾香搗搗浦湘波說:“你不要講話,主要是聽取家長們的意見。”
浦湘波遞支煙給卜少軍,繼續說下去,他有證有據地擺了卜飛的情況:該生有優點,直率、接受能力強,但非抓典型不可——圖穿戴,上課吃泡泡糖。上星期大掃除她搬條凳子曬太陽,後來她離開,凳子不見了,她破口大罵:“哪個****把我凳子端走了!”這是反潮流嗎?
卜少軍喘著粗氣,說:“我女兒轉學!”
家長會不歡而散。
二十八
生活的鞭子,又一次無情的抽打著浦湘波。
深夜了,浦湘波靠在床上心像刀紮一樣。他辛辛苦苦地做工作,管教孩子,卻得不到家長支持。不管卜飛又怎麼呢?他翻開剛換的日記本,第一頁就是:“什麼叫工作,工作就是鬥爭。。”
他眼睛濕潤起來:他是身負重任來到學校的。“不管他家長對我怎麼樣,努力教育好下一代,是我應盡的責任。”
第二天,卜飛特別理直氣壯,見了浦湘波眼也不睜。豐成書記找浦湘波談話。書記說:“她父親找我要轉學校,我對她說;我了解卜飛的確有問題。教師得缺點錯誤我們要批評,但革命原則我們要堅持。。小浦,話又說回來了,還是要多做深入細致得思想工作。”
浦湘波來到班上,看著卜飛,心裏像倒了五味瓶。
“卜飛同學,你回去跟父親好好擺一擺,老師到底錯在什麼地方,對在什麼地方。。希望你和你父親能再交談一次。”
第二天中午,卜飛父親騎車子開了。浦湘波把他請進寢室。他態度變得非常誠懇。他說:“我昨天晚上在家和卜飛認真擺了擺,班裏有哪些優點哪些缺點。老師有哪些優點哪些缺點。結果,擺通了。我也訪問了其他一些同學。。您確實對孩子負責任,我得女兒就是你得女兒,你今後就大膽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