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6章 景榮侯番外一:寒煙如夢(2 / 2)

然,他錯了。他怎麼會想到她一心求死?他又怎麼會想到她對齊鳳臾一往情深?遲延山一逢,他本可令靛軍陣前失帥,可是他沒有,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猶豫與徘徊中錯失良機,將自己推入無底的深淵。他何其恨她!恨她為何非要與他作對,恨她為何總是那般涼薄地對待敵人,卻不知她的敵人心心念念不過是愛惜她的才華,珍視她的聰慧。

他死的時候太倉促,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玉暖指尖的一道光射來,他便死了。堂堂景榮侯忍了半世,鬥了半世,卻在瞬間被一道光殺死。沒有人知道他在那一個刹那腦海裏翻滾過多少個晦澀的念頭,也沒有人知道他在那一個刹那內心裏流淌過多少種不甘的情懷,隻有他自己明白,眼前無數的剪影,一幅接一幅,滿滿的都是她。

初初一抬首,入眼的少年粉雕玉琢,雙眸靈動。

城西馬場,寒風呼嘯,那人伏在馬上,倔強的模樣,至真至純。

無相寺清幽的微風裏,少年手執一本《阿含經》,含笑而立,顧盼生姿。

瓊林苑一角,那人身著紅衣,手中一隻白玉杯,細細淺酌,斯文有禮,冷清哀豔。

瓊林宴後一相逢:清秀少年,靈動非凡,剔透到了極致,卻在眸色中透了幾許的冷,幾許的寒。

景榮侯府的一次交鋒,夜行衣加身,破陣入室,調笑之語不絕,絲毫不見窘迫尷尬,再現聰慧絕倫。

無相寺中生死一線,那人身在火中,言笑晏晏卻燦若春花,那般的從容鎮定,即使是男兒也當自愧不如。

遲延山戰場,紅衣戰袍,駿馬在騎,金槍在握,少年揮手的一刹那,乾坤變色,修羅再生,地獄驚現人間。

邳州對陣,少年白衣翩躚,衣袂飛舞,麵白如玉,身輕如燕,堪堪在他麵前一丈處站定,負手而立,孤高傲絕。

冧州船上,那人衣襟染血,眉眼淩厲,好殺嗜血,交手的你來我往間,金槍橫掃,頓顯堅忍之氣韻。

椋宮深處,淒切眉眼,失魂落魄,站在他麵前的一笑,泯盡恩仇,豁達如斯,卻也冷清至此。

他想象過太多次,想那人笑顏如花隻為自己,直到那一刻他才了然:早在那人在無相寺的火海裏衝他笑時,他便墮入了輪回。他以為他會在一幅幅剪影後看到一個後悔的自己,然……他沒有,他似乎慶幸這一世能在這無情荒唐的人生裏遇見那個總是一襲男裝的女子。否則,景榮侯永遠是風流奢靡的妖孽,而修不成一顆傳世的紫狐靈珠。

那一年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那一月春風拂柳,花開風流。

那一夜明月高懸,天幕幽深。

他死在景榮侯府門前常常路過的小巷裏,無悲無喜,無欲無求,卻在意識消散時,輕歎了一口氣,隻為……那一顆佛陀留下的舍利子。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世的擦肩而過。

若他今生以血為咒、以魂為引、以一世榮華為媒、以生生世世為期,那又當如何?

是否可換夢裏寒煙為柳色,煙花三月始相逢?

是否可令今夜幽夢成來世,佳人移步夜添香?

又是否可求冷玉入懷生煙霞,今世相離來世依?

可是……已然太晚……夜已幽深,朝露微凝,那一縷芳魂隨風去,寒煙如夢誤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