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切都是照舊了,眾人的行事皆是按照習慣而非意識,可神識究竟去了哪裏就不得而知了。絲竹聲悅耳,歌舞姬貌美,然無人真正看得進心裏。齊鳳臾此刻甚是矛盾,這宴席實在無趣,他也不是看不出眾人的心不在焉,可他卻是不想散了它:隻因為……一旦散了,這個坐在自己身側的女子就又要變回風流少年郎了。
正在此際,玉寒出手讓閑雜人等撤了下去,回首對睿帝道:“陛下,今日臣妾想要向您討個姻緣。”齊鳳臾不解地看著麵前之人:麵白如玉,目若點漆,清秀分明,好看是好看,卻是冷的,冷到極致可斷人腸、毀人魂。
“臣妾想要親自為洛慈指婚,不知陛下可允。”玉寒緩緩道。那雙素日冷冷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銳不可當。齊鳳臾突然想大笑三聲:好好好!朕的玉寒竟是為了別人的喜事才肯做一回女子!為了那衛布耶的周全安定,她竟願意穿一襲朝服來麵對百官!
玉寒也不管他,“既然陛下不反對,那臣妾可就全當陛下答應了。”齊鳳臾看著她,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她笑了!真是假啊!她竟然衝著他笑!在百官麵前,她是那般會做戲,要威儀有威儀,要尊榮有尊榮,如此時候竟能笑出來!
“今日本宮在禦錦園做主,將洛慈指給司天台監衛布耶衛大人。”說罷,她朝立侍在側旁的洛慈道:“過來。”洛慈依言,在她跟前跪下,眼簾低垂。
玉寒拔下頭上的那支鳳凰朝日明珠簪,斜斜地插在了洛慈的烏發上,柔聲道:“本宮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了,這枚簪子就當做你的陪嫁吧。”說完拍了拍她的肩,吩咐道:“去吧,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四月初一,本宮親自送你出嫁!”
“娘娘……”洛慈怎能不知其中曲折?然對上玉寒的雙眸,她說不出話了,那雙經年寒光凜冽的杏眼裏滿是淚光,欲泣而不能。
眾人皆以為她二人是主仆情深,隻洛慈明白:衛公子餘生的安逸寧靜都在自己的肩上壓著……
哲妃看著麵前的二人,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悲:她兒子的滿月席,因了另一個女子的現身而變成一場賜婚宴,而那女子是將死之身,是當朝皇後,是睿帝心尖尖上的人!
齊鳳臾看著眼前二人,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恢複女兒身,而那男子是司天台監,是他的臣子,是那人青梅竹馬的大哥!
衛布耶今日沒有來,司天台監不同於百官,超然物外,與出世之人無異。而當這消息傳到衛府,衛公子隻輕笑了一聲,便順從接旨了。那副樣子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總之就是如往常一般淡淡然的模樣:無喜無悲。
關上門,衛公子靠著門框,周身無力:她行將就木,臨死還牽掛著他,他是不是該慶幸?還是……她如此知恩,竟念得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好,還用一個絕好女子來回報他,他是不是該歡欣鼓舞?她不知道啊!她怎會知道:她的布耶哥隻願她能好好活下去,事事得償所願?
散了席,哲妃被打發了,不錯,被打發了,齊鳳臾甩了一個眼色給她,她就得知情識趣地回自己的關蝶宮。玉寒是不需要打發的,眾人一走,她連半刻都不願多留,立時站起身來告退了。
齊鳳臾一人獨坐禦錦園,連梁公公都不在身側,他腦海裏盡是那人離去的背影:朱紅色的朝服,背後一隻火鳳直衝雲天,衣袂翩躚,那繁複的衣衫遮在這人的身上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韻味。許是因了這人的瘦削,竟生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千金佳人,弱不勝衣,卻在那一身傲然相映之間,睥睨天下。
她不記得了……兩年前的同一日……她的回眸一笑暗煞滿園春光,而如今……她抬眼的一瞥……寒徹人心。“你難道就不知道……有些時候……等得久了……朕也是會累的……”罷了,再如此無賴下去,用她的話說就該是“不成體統”了。一聲歎息消散在春日微暖的夜風裏,他閉了眼,遂萬千春&色不入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