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一雷驚蟄始(蘇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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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喇喇——

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撕拉開一條巨大的傷口,沉甸甸的天際驀然裂開了一道豁口,慘白的閃電劈了下來,悶雷在遠處隱隱地響著,一點點傳來,到近前已經聽不出原來的壯盛,隻剩餘音嫋嫋。刹那間巨雷降臨,轟隆隆隆隆——肆無忌憚盡情酣暢宣泄著積淤了滿冬的鬱氣,在人間隨著金蛇狂舞的閃電一起撒野。

“啊——”躺在床上的男孩雙手捂住耳朵,身體緊緊縮成一團好似蝦米,他的臉色蒼白,嘴裏不斷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吱呀一聲推開來,油燈挑進來,驅走室內黑暗,“怎麼了,醒冬,又睡不著嗎?”進來的是個婦人,從婦人的衣著和被油燈照亮的室內看,這是個很普通的人家。

婦人將油燈放到桌上,在床沿坐下,探手輕輕安撫床上簌簌發抖的男孩,嘴裏低歎道:“醒冬,你是男孩子,要堅強一點知不知道?”

“娘!”男孩抬起頭,眼底含著淚水,濃眉大眼的五官原本應該是堅毅的性格,但此刻卻帶著崩潰的恐懼,“對不起,娘,我……”一言未畢,外頭又是一道閃電斬下,隨即雷聲轟轟而至,男孩嘴裏發出更加大聲的尖叫,死死抱住娘親,隻差沒鑽進娘親的骨肉裏去了。

“清容,別管他了,你隻會寵著他,他這毛病才會到現在都改不了。”男人披著衣服走進來,滿臉不悅地看著床上母子二人。

“相公,你怎麼這麼說話呢?醒冬也是因為遭受了恐怖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你護得了他一時,能保得了他一世嗎?你就是婦人之仁,他這心病隻能靠他自己去治,你抱著他陪著他,又能起什麼作用?隻會讓他更加逃避。出來,讓他一個人呆著!”

“相公……”

“出來!”

婦人歎了口氣,為難地垂頭看看兒子,“醒冬,你堅強點兒,很快就沒事了,知不知道?”

“娘!娘!你不要離開我!”男孩涕淚縱橫死死拽住娘親,哀哀地乞求。

“醒冬!”婦人淚在眼底轉悠,看看丈夫又瞅瞅兒子,左右為難。男人不耐煩了,上前一把推開男孩,拖住婦人便朝外走。

“娘!娘!”男孩在後頭苦苦地哀叫。

“這次不許你再心軟。”丈夫警告。

“娘!娘!”男孩還是叫喚不停。

“混賬東西!”男人火了,順手操起牆邊的扁擔朝男孩走去,嘴裏罵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沒出息的畜生!”“不要!相公求求你不要!”婦人死死抱住男人,嘴裏一邊哀求著,一邊對著兒子哭道,“醒冬,你乖,很快就沒事了,知不知道?那雷電再不會傷害你了知不知道?醒冬乖,不要惹爹生氣。相公,求求你不要打他,他已經夠可憐了,求求你,我們出去便是,醒冬會乖的……”

床上的男孩和婦人都哭成一團,男人握著扁擔,原本也沒想真打,見母子二人哭得如此淒慘,身形僵在原地,歎口氣,將扁擔狠狠地一摔,拉著婦人便出去了。

哐!門被關上了。

“相公,醒冬他被雷打過,換做是你,你也會像他這般懼怕雷電,為何你就不能對他耐心一點兒呢?”

“你知道人家都怎麼說的嗎?無緣無故的雷電打下來,其他孩子都死了,惟獨他一人活著,都說他是怪物你知不知道?”

“胡說!醒冬是命大福大、大難不死,什麼怪物不怪物的,相公你居然也會信這種話?”

“抬回來時明明已經斷氣了,停靈的時候突然蘇醒,這種事情你以為不會招致非議嗎?我現在每天走出去都被人指指點點,全托了那畜生的福!”

“相公,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醒冬聽見了會怎麼想?醒冬是我們的孩子,他絕對不是什麼怪物,我不管別人怎麼講,醒冬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怎麼都不會嫌棄他的。”

窗外雷電不止,一聲聲,一道道。

男孩哆嗦著,知道娘親不會再回來,他絕望地跪趴在床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棉被蓋住頭,淚水流淌不止。

天色漸暗,一隊長長的車馬在山間緩緩而行。

車隊領頭的是個剽悍的男子,騎著一匹通體混黑的駿馬,他擰起濃眉觀看天色,嘴裏暗罵了聲,驅馬往回走到一架朱紅轎子前,微微俯下身湊近窗口。“寧大人?”

“什麼事?”

“起霧了,今兒恐怕走不出這座山,需找個地方宿一晚才行。”

簾子一挑,寧大人朝外望了望,隻見林間已經氤氳一片,不由得皺起眉頭,“荒山野嶺的,哪裏有地方住宿?”

“小人記得再往前不遠有座寺廟,前幾年小人還在那裏借宿過,離這裏不遠,大夥加快腳程,約莫半個時辰便可到達。”

“就依你吧。”

“是!”剽悍男子雙腿一夾馬肚,驅馬衝到車隊前頭,大聲喊道:“加快行進速度,務必要在半個時辰內趕到榮光寺!一個個跟緊了,莫要掉隊!”

“是!”趕車的催動騾馬,車隊快速前進。

半個時辰後,車隊來到榮光寺門口。

“奇怪,怎麼沒幾年光景,這寺廟就荒廢成這樣了?”剽悍男子奇怪地道。隻見眼前山門半開著,圍牆上朱漆剝落,牆頭雜草叢生,靜得仿佛沒有人煙。

“你確定是這裏嗎?”

“寧大人。”剽悍男子連忙行禮,“小人不會記錯,這附近方圓百裏就這一個寺廟。”

寧大人抬眼看見山門上懸著塊殘破橫匾,蛛絲繚繞,借著火光依稀可見“榮光寺”三個字。“算了,顧不了那麼多,霧氣已經追上來,勉強趕路恐會有危險,今晚就將就住下吧!”

“是,小人這就吩咐下去。”剽悍男子躬身退下。

寧大人雙手背負,信步踏進廟裏,這座寺廟果然是荒廢了,院內盡是雜草,長到半人高,香爐傾倒在地,菩薩還在,隻是表麵金漆玉石都被剝走,十分的殘敗淒涼。

一個少年忽然從菩薩後麵轉出來,看見寧大人,一愣,“你是誰?”

寧大人見那少年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不像是這寺廟的人,於是便回了一句:“你是誰?”

“我是住在這寺廟裏的叫化子。”

寧大人聽那少年答得坦誠自然,不由得莞爾一笑,“那麼打擾了,我們一行人貪圖趕路,錯過投宿地方,今晚要在這裏宿一晚,打擾之處,希望小兄弟不要介意。”

少年見他一身綾羅綢緞非富即貴的打扮,說話卻十分客氣,不由心生好感,哈哈一笑,“怎麼會?大人隨便就是。這寺廟原本也不是乞丐的家,隻是住到現在一直沒人和我搶罷了。”

“我聽說這個寺廟幾年前還香火旺盛,為何現在如此荒廢?”

“和尚都被殺光了,香火自然就滅了唄!”少年說得輕描淡寫。

寧大人吃了一驚,“此話怎講?”

“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人說,兩年前一夥強盜洗劫了寺廟,把滿寺的和尚全都殺死,連帶一些香客也遭了殃,自那以後,這裏就沒人敢來,寺廟也就荒廢了。不過你放心便是,這裏已經什麼都沒了,那夥強盜也不會再來,否則我怎會在這裏住了半年都平安無事?”

“原來如此。”

“大人!”剽悍男子踏步進來,“小人查看過禪房,完全不能住人,今晚恐怕隻能在大殿裏將就一宿,或者大人願意在馬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