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北靠青山,南麵是一展平陽,不遠處一條小河彎曲回環,迤邐向東邊延伸,按風水理論來說,這是一塊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雖是初冬之時,瑰麗的初陽之下,展眼一望,依然風景如畫。
眼淚早已流幹。路岩和舒元琦在坑的四壁砌上一層岩石,又鋪上厚厚一層樹葉。然後,他們將螢作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進坑裏。螢兒失血的臉容是如此蒼白,但是她的神態卻是如此安祥,就好象是剛剛睡著一樣。
幹枯的眼裏又湧起淚泉。路岩和舒元琦各自從身上脫下一件衣服,蓋在螢兒身上,然後雙手捧土,小心地灑在上麵,直至將坑填平,再在上麵砌上一層岩石,做成一個簡單的石墳。
舒元琦和路岩泣不成聲地跪在墳前。
舒元琦一把擦去淚,沉聲道:“妹妹,對不起,哥哥曾承諾要保護你,可是卻沒能實現諾言,哥哥心裏內疚!終有一日,我們一定砍下公子洧的臭頭,為妹妹你報仇!”
路岩聲音嘶啞地說:“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從今天起,老子也要學範雎,來他個‘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們的名字就分別改成鮑秦和朱洧吧,‘鮑秦’就是‘報秦’,就是要報複秦國的流屠岸流等奸人,以及為螢兒一家報仇,‘朱洧’就是‘誅洧’,就是要殺了公子洧!”
舒元琦點頭道:“公子洧這顆腦袋我砍定了,我就叫朱洧吧!”
太陽爬上東邊的林梢時,路岩和舒元琦依依不舍地揮淚離開螢兒的墳瑩,往東方而去。昨夜的一戰,舒元琦雖然戰績輝煌,殺傷了公子洧方麵五十多人,但是他們也損失慘重,連賣犀牛所得的黃金也蕩然無存了,眼下兩人又回到了剛到秦國時身無分文的境地。但是螢兒的死,使他們的心誌變得更加堅定,不管前途有多艱險,他們都將義無返顧地奮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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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溝北起於今河南省滎陽之北,東經中牟北部,過開封後折而向南,最終與淮河交通。它是中國古代最早的溝通黃河與淮河的人工運河,開始興建於魏惠王十年(公元前361年)。鴻溝自建成之後,曆經秦、漢、魏晉、南北朝、隋,直至大運河開鑿成功之前,一直是黃淮間主要的水運交通線路。
在鴻溝南入潁水的交會之處,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大城——陳。
當初周武王滅商之後,大行封邦建國,首批分封的是八個公爵級諸侯國:齊、魯、燕、曹、陳、杞、虢、虞,其中陳的受封者是中國上古的著名賢君舜之後裔媯滿,這陳城就是陳國的國都。然而,到了弱肉強食“無義戰”的春秋時代,舜帝的碌碌苗裔們卻沒能守住他們的家當,公元前479年,它終於被其虎視眈眈的南方鄰國楚國所吞滅。又過了兩百多年,楚國也在激烈的生存競爭中日益呈現出江河日下的疲老之態,連苦心經營了四百年的都城郢也被西方的強鄰秦國攻占了,楚國人於是把陳作為都城,並意淫地稱之為“郢陳”。
地處黃淮間水運交通網之衝要,郢陳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早在它成為楚國都城之前,它就已經是與魏都大梁、韓都鄭和周天子所在之洛邑這三個最大的中原都市比翼鼎足的天下最著名的繁華商旅都會,每天來往或路經於此的中原各國乃至戎狄濮越的商賈販夫多如過江之鯽。白晝大市,夜來海市,財貨山積,物資潮湧,吞金吐玉,出鐵進鹽。這裏更是手工百業的淵藪之地,各種作坊蜂聚雲屯,各類工匠紛至遝來,尋生覓計。而楚國對人口的管製也相當寬鬆,不論逃亡奴隸,失地農民,抑或殺人越貨的罪犯,進得城來,隻要有人雇傭容留,便無人過問你的來龍去脈。
連續多日風餐露宿地趕路之後,路岩和舒元琦終於來到了郢陳。繁華的郢陳,一方麵商肆駢列,車馬輻湊,錦衣滿街,另一方麵又到處可見蓬首垢臉、麵有菜色的饑民。這兩個風塵仆仆的漢子,都麵帶悲色,他們還未從失去螢兒的巨大悲痛中恢複過來。這是個老陰天,刮著凜冽的西北風,氣溫比前兩天驟降了許多,大街上卻依然是人流熙熙。兩人饑腸轆轆又茫無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都感到深秋的寒意濃重。
“得想一個什麼辦法祭奠一下我們的五髒廟才好,唉,可是現在一文不名。”舒元琦左右掃視著大街兩旁鱗次櫛比的酒肆店鋪說。
“我們也許可以賣掉一把劍,你看,那些士大夫模樣的人,都有佩劍的習慣,再說這是個亂世,刀劍之類的兵器當然是很有市場的,我們身上的劍都是貨真價實的韓國鐵劍,比青銅劍要值錢得多。”路岩說。
那天與公子洧等人血戰之後,舒元琦從死傷軍士身上隻取走兩把劍、兩副弩和兩筒箭,他和路岩一人一份。
“要賣就賣我的劍,我隻要有瑞士軍刀就行,劍對我來說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