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裏的父親吃過了早飯，懷揣著希望，口袋裏裝著現有的幸福，今天的早飯令他滿意，以往小籠包子，有時候還是帶蟹黃的，隨著右派帽子戴在頭上，已是一去不複返，但是醬油沾油條和糖水泡油條的味道遠比白泡飯要來得強，走過公共汽車站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想要坐車去單位，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雖然兒子有了工資，而且不低，但是想到老婆病在床上，兒子還沒有娶媳婦，都要錢，還是和自己的二條腿商量一下，辛苦了，走吧，來回每天要二毛錢，是一筆不小的錢，差點煙可以買二包，中午飯可以對付三天，還有一個重痏口，這頂右派帽子，不知什麼時候可以摘掉，想到這裏他的頭就痛，過了一會兒他又安慰自己，什麼事請都有可能發生，自己的兒子不就有了工作，說不定兒子還會分到房子，想到這裏他的腳步變得輕盈，有力，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象力特別豐富，他和自行車相撞了，騎在車上的人，停了下來，破口大罵：“你瞎了眼，怎麼走的路？”他已經習慣人家用野蠻的態度對待他，他走到了旁邊，低下頭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旁邊的人有的過來勸說斡旋，那人才離去，他還是有些恐懼恓惶，朝四周看看，沒有熟人，他就拿出香煙，慰勞一下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徒步，終於走到單位，開始了一天的改造。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吃中午飯，終於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規定他要最後吃，吃飯前還要請罪，彙報半天的改造情況，在彙報到了最後，要求大聲的講：“我有罪，罪該萬死！”而且要連講三遍，轉過身他就用手抆淚，人活到了這個地步，夠心酸的，要是碰到對方心情不好，還要他抽自己的耳光，一直到對方滿意為止，要是當著對方的麵流淚了，那就是反抗，那對方就動手了，對方打累了，就讓你站著，他們就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是對方忘了，就站一個下午，午飯就省了。
這天吃飯前，他又被訓了一頓，他隻吃了二兩飯，就到廁所裏打掃起來，男廁所有六個位置，抽水是六個一起抽，每個位置上麵都是通的，底下也是通的，他看看沒有人，就走進一個位置，借機偷個懶，點燃了一支煙，剛抽了半支煙，隻見有人爬在八字梯上，叫了起來：“老右在抽煙！”他嚇得趕緊把香煙扔到水槽裏，門已經強行拉開了“還想消滅罪證。”他褲子沒來得及拉起，就被拖了出來，三人圍住了他，一個人抄了他的身，口袋裏摸出半包香煙，那人陰險的笑了笑：“中午才說了，脫胎換骨，認真改造，這就是你的認真改造！”邊說邊耳光就上去了，香煙他們就分享了，接下來，其中一人就說：“今天下午就在廁所，把廁所上麵，以及頂上全部擦幹淨了，五點檢查。”說完他們就揚長而去，他就站在廁所的角落，聳動肩膀唏噓，他知道要是被人看見不得了，於是他就爬上八字梯子，擦廁所上麵的板，一直擦到四點多，還沒有擦幹淨，還有大半個屋頂沒有擦，的要加快步伐，要不然五點的檢查結果可以想象•；•；•；•；•；•；•；
以往他去上班的時候，心情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走過讀報廊的時候，他的腳步就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頭也會扭過來看看他自己的照片，照片掛在上麵好久，上麵有他和局領導一起的合影，每當走過這裏，他感到驕傲，心裏也是暖洋洋的，現在不同了，他最害怕的就是來上班，那對他來說，就是走進了地獄，他就感到就是走進了人和動物混居的地方，在心裏調侃說：“他看到的人，有的就是動物，當然他們看到他的時候，一定也是不把他當人的。”現在他最希望的是，就是五點下班，走在馬路上，至少馬路上的人，不知道他是右派，隻要一到馬路上，他就感到空氣也不一樣，呼吸也順暢了，但是今天不一樣，那幾個人關照過了，下午五點要檢查，自己絕不能置若罔聞，必須抓緊時間完成，廁所的屋：“我們這裏沒有拍片，治不了。”這時候他頭上豆大的汗珠，臉色雪白，是痛出來的，管他的人就問他：“你是沒有勞保的，要不要上醫院？”他忍痛回答：“不去。”他頭腦已經清醒，他知道上醫院花的錢就沒法搞計劃了，有醫院說了算，管他的人就寫了一張紙：“上麵寫了放棄治療。”讓他按了手印，又讓旁邊幾個人簽了字，證明是他自己放棄治療。就用一輛卡車送他回家，上次打成右派的時候，是站著的，這次是躺著的，氣還有，到了家門口，張萬裏迎了出來，問清了原有，張萬裏請卡車司機幫忙，卡車司機倒也十分同情，就開到了醫院，要拍片，結果是臀部粉碎性骨折，要住院，醫生關照，臀部粉碎性骨折很難治，而且要交一千元的保證金，張萬裏和醫院再三協商，就先交伍佰元，父親就住進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