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奇,野鴨街居民。用大城市人的說法是,一個縣城土鱉。土鱉就土鱉,如果你周圍全是土鱉,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現在是河蟹縣城第一高中三年級的學生,愛打球,愛管閑事,吃貨。
對的,我就是傳說中野鴨街的二哥頭。我在野鴨街很有知名度。夏天練長跑,冬天練冬泳,整個野鴨街,甚至全縣隻此我一人。夏天,我圍著野鴨街繞圈跑。我喜歡呼呼冒著熱氣,臉旁吹過的熱風,汗流浹背的順暢感,無視周圍異樣的眼光…
我練長跑的契機,說起來是一件小事。我初一那年,數學考了滿分,我非要買玩具,我爸拗不過我,和我一起逛玩具店。玩具店的貨櫃的間距很窄,琳琅滿目,我邊走邊逛,正高興…從背後傳來一句非常不耐煩說了一句:“嗨,瘸子,快走啊,別擋路!”我回頭發現是三胖子,他正不耐煩的瞧著我爸,原來是對我爸說的。豈有此理!我爸腿腳不好,但也沒堵你的路啊,出門你可以繞道走,三胖子你什麼態度?“誰是瘸子?”我回頭衝三胖子大吼,順手抄起小火車,砸在三胖子的腦袋上。如果不是我爸和店員攔著,我絕對要把三胖子暴打一頓的。我爸賠了玩具店的火車,陪了三胖子的醫藥錢,提著我的耳朵,說我是一個簡單粗暴的笨蛋;我不甘示弱說他是個老頭子…我爸說這事不能把他怎麼樣,少惹是生非。我哥說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我不樂意了。誰怎麼說我,我無所謂。我爸隻有我能和他頂嘴,你三胖子算個什麼東西?獨兒獨孫,嬌寵慣了,沒教養的玩意!三胖子一身肥膘,好意思說別人是瘸子嗎?你跑的動嗎?我爸和我哥哥不準我用暴力解決問題,我還是不甘心,用一種固執近乎腦殘的方式向三胖子示威。我繞著野鴨街長跑,每天經過三胖子家門口,天天傍晚如此。誰是瘸子?誰是瘸子?哈哈,三胖子家從此關著門吃飯了!現在,我依然在傍晚長跑,習慣了。
長江的最大支流漢江橫貫我們縣城,我家離漢江不遠,我和小夥伴們經常去漢江碼頭遊泳。當然是偷偷去,家長如果知道了我們去河裏遊泳,我們都要吃耳刮子的。我們這兒,漢江一年淹死好多人。很多目擊者說什麼有水猴子拉人什麼的,水鬼找替身什麼的,一度鬧的沸沸揚揚,後來有關部門來了,什麼都沒有了。我沒親眼見,不信。淹死人也要去!沒有娛樂設施,沒有遊泳池,炎炎暑假怎麼過?除了像我哥哥那樣很聽話的乖寶寶,稍微有點活潑的男孩子們都去。玩水後,曬兩小時太陽,衣服全幹了…誰也不會知道我下河了,嘻嘻,竊喜…(危險行為,請勿模仿。)我憑借身體好,膽子大,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前年,除夕前一天,每家每戶都在忙碌。二踢腳,炮竹我買多了,在河邊空曠地準備好好玩一場…突然聽見遠處呼呼哈哈的喊聲,我循聲湊過去。一對小情侶說有個小孩掉水裏了,已經通知治安隊。我直皺眉頭,治安隊休息的在休息,在崗全在監察煙火爆竹燃放,我們這片就老孫頭在值班,等他磨磨唧唧的來了,黃花菜都涼了。這一對小情侶估計也指望不上。“撲通”我就往水裏跳,沒有想象中的冷,我迅速往有泡泡的深處遊…一個紅色物體,看上去挺新,不像河裏的老物件,不管那麼多,拎出來再說…這熊孩子別看人小,怎麼死沉死沉?我定睛一瞧,她的腿被什麼拖住…?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死拽著孩子的腿?我去,一定是我看花了,肯定是一團水草什麼的。那團“水草”好執著,就是不撒手!要不是我力氣大,估計得一塊被拖下去,我心裏窩火,對著水草惡狠狠的想:“再不撒手,我踢死你!打架我還沒怕過!”不知道是我的心裏作用,還是咋回事,“水草”似乎怕了,很不情願的,訕訕的離開了,遊走到河底深處。
拖上來一瞧吧,一個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半死不活的,我提著她的腿晃。還好,這熊孩子開始咳嗽了。我把她仍在岸上,交給小情侶,懶得理了。總結:熊孩子身邊一定要有大人。我發現,冬天遊泳別有一番滋味。慢慢下水,刺骨冷一會,慢慢水不冷了。越遊到後頭,越溫暖,不是烤火那種皮膚灼熱的感覺,而是從骨子裏流淌的暖流,爽。
小縣城比不得大城市,缺少娛樂設施,也沒有遊泳池。當我還是一個熊孩子時,沒有救生圈,下水瞎折騰,幾次差點淹死。一次是張警官把我拎上來,一次是船老大把我拎上來,一次是一個陌生的遊泳愛好者把我拎上來,再後來…沒有再後來了,再後來我就會遊泳了!對於我來說,把溺水者拎上岸,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舉手之勞。
我經常光顧菜場東頭的老牛包子鋪。牛大叔老家在哈爾濱,我經常學著他的東北腔一塊和他胡吹亂侃。有一次吧,牛大叔又和我吹牛,說他年輕時力大如牛,一拳打碎一塊磚頭。我說,有啥了不起,我現在也能一拳打爆一塊磚頭。牛大叔不樂意了:都是小兒科,腦袋爆磚頭才厲害!我要是能呢?牛大叔不屑的哼哼,你要是能,我請你吃十個大肉餡包子!我四處看看,在地上撿了一塊磚頭,看好了,有菱有角的新磚!我沒試過用頭拍磚,沒譜,咬牙,狠狠把磚頭往腦袋上一砸。“啪!啪!”那磚頭就碎成小塊塊滾下,厚厚一層灰塵迷了我的眼。當時那個痛,我真想抱著頭在地上打幾個滾,周圍好多看熱鬧的街坊,我忍了,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抹抹臉。包子拿來!哈哈,牛大叔目瞪口呆的樣子真好玩,我連吃三個大包子,剩下的分給看熱鬧的大媽們。大媽們高興了,嘻嘻哈哈瞎起哄,牛大叔吞吞吐吐慫了。以後,我就被野鴨街的商販們叫做二哥頭。二哥頭?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算了,懶得管了。我的名號徹底打響是這麼一件事。一天,我正溜達著尋思吃的什麼好,突然嗅到危險的氣味,本能反應一轉身,還沒回過神來,已經飛起來。我腦海居然有空閑思考:怎麼回事這?怎麼就飛起來?身體不受控製的無力感讓我困惑。一落地,我立刻站起來,發現手腳很痛。我忍著痛,終於看清撞我的是一輛鏽跡斑斑的農用車,半拖拉機半微型卡卡,鐵絲網緊箍車門。野鴨街的傳統美德,看熱鬧,圍觀,被無限發揚光大。街坊鄰居,大叔大媽,買菜的,帶孩子的,路過去,裏三層外三層瞬間聚攏!野鴨街是未經改造的老城區,比不了新建住宅小區,私人房,私人地,沒有任何規劃,有的居民房甚至有五十年以上曆史。老街坊老鄰居,鄉裏鄉親,誰的爺爺不會遊泳,誰小時候生過癩子頭,等等瑣事一清二楚。野鴨街一大特色,團結。小樣的!敢在野鴨街欺負我們野鴨街的人?牛大叔,雞排大伯等等圍觀群眾,威武霸氣,把肇事司機直接從駕駛室提溜出來。什麼嘛,就一個半大的熊孩子。那小子嚇呆了,嘴巴哆嗦,不知道在說什麼。我左手痛的厲害,心裏煩躁,破口大罵:“小兔崽子,看什麼看?看你特麼個毛線啊?你哪冒出來,我貼著牆走人行道上能被撞上,我躺著也中槍了!…瞎了你的狗眼…”我還是不解氣,衝上去給那小子幾大耳光子。圍觀群眾說:“趕緊報錦,趕緊去醫院。”那小子還是蔫頭蔫腦,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還是沒說出個囫圇話。喂喂!我這受害者怎麼比肇事者還生猛?我看著肇事者,那小子最多十三歲,黝黑的皮膚,褪色衣服,領口已經荷葉邊最大化,一圈馬桶蓋子頭發,一看就是鄉下土鱉。這時,一個中年人匆匆趕來。肇事小子見了中年人,似乎看見救星,眼巴巴望著。那中年人居然比那小子更土鱉!近現代裝扮!滿頭大汗,一個勁向牛大叔道歉:“實在是對不起,我沒有管好孩子。…”我被無視了,不爽的說:“原來是你家孩子啊,真是技術好。這小子未成年,無證駕駛吧。”周邊老鄉經常往來我們野鴨縣城農貿市場,縣城人有點欺負鄉下人,我是知道的,他們算是完了。人群開始起哄,“少說也得賠五千塊錢!”“先是醫院拍片子,CT,X光,不能留下後遺症,反正不花你的錢。”“是呀,要好好檢查,萬一震傷了內髒…”群眾們一個個伸長脖子瞧我,我索性舉起流血的左手讓他們看個夠。中年人黝黑的臉,變成醬紫色,不停搓手。中年人說:“我常年在外打工,對孩子沒時間管。給您添這麼大麻煩,實在是對不住。您把他交給當家的教訓。”你那破車撞人行道上了,能有好嗎?我不管周圍的人怎麼起哄,我想了一會說:“大哥看你您不是本地人吧,事情沒您想的那麼簡單。這孩子無證駕駛,涉及一個傷人事故。監護人有連帶責任。農用車進城是受限製的,出入和停放需要交管局審批。還有您這車在人行道出的事故,城管也有權罰款。我估計一套罰款下來,您最少支付一萬以上的罰款,還不包括賠我的醫藥費。”中年人和熊孩子都張大了嘴,一萬塊對他們來說要命。“你還愣著做什麼?領著你家小子,趕緊跑吧!”我見他們兩還傻愣愣的站著,我急了,吼道:“還不快滾?讓交錦把你們逮住,有你好看的!要不是我落地之前用手撐一下,腦袋早開花了,知道有多嚴重麼?臭小子,你差點殺人了!還不趕緊給我滾!哥不差這點錢,趕緊滾,已經有人已經通知交錦了,快!快滾!”熊孩子不知所措,低頭拽著衣角。我推著他們兩往那破車上塞。在我威逼恐嚇之下,那兩土鱉,哆哆嗦嗦的開著破車,拖著黑煙滾蛋了。有好心的街坊勸我,“阿奇,不能啊,萬一傷到筋骨不得了!怎麼能不檢查!”大媽們語重心長的說:“就是啊,怎麼能不給錢?流血不能白流!”“縱容犯罪,怎麼能不給點教訓!”我說:“皮外傷,不礙事,我自己的傷自己知道。這孩子會吸取教訓的,反正呢,我也給他幾下子。其實也是個老實孩子,嚇的夠嗆。年輕怎麼會不犯錯誤?一時手賤而已。比起我,他這不算個事…咳,咳。”牛大叔說:“不能感情用事,世界會亂套的。沒王法了!”我不高興了:“要你管啊?我喜歡怎麼就怎樣。一點小傷有什麼大不了?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傻乎乎的阿奇!”“阿奇真二!”“二貨!真是個二哥頭!”徹徹底底,野鴨街傳說中的二哥頭,在和諧縣城打響了名號。哼,我才不在乎,該咋過怎麼過。懶得管了,愛咋咋地!再後來,那幾個長期占道打鋼珠的無業遊民主動給我讓路。野鴨街上的不良少年見我,都要叫一聲“二哥好。”我好像真的混出了點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