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負責的!”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劉明馨開口,“我知道現在蘇蕙還隻是把我當成朋友,但我從來都不單單把她當成朋友,如果這次的出遊對她的聲譽有什麼損害的話,我會負責的!”
“你那不叫負責!叫占便宜!”東方無情不好對蘇蕙發作的一腔怒火通通燒向劉明馨,“除非我瘋了,我才會答應蘇蕙跟你一起!”
“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擔保……”
“你的人格能擔保什麼?”
“我來擔保怎麼樣?”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在幾乎要融化一起的陽光裏,一張形狀奇特的帶有兩個輪子的椅子,帶著一個戴著遮住半邊臉的麵具人走了進來……“我有事要到揚州去一趟,我跟蘇蕙還有劉公子一起走,我們三人同行,總不能算是孤男寡女了吧?”
當離開,由念頭化為行動時比想象中艱難,也比想象中簡單。
艱難在自己柔腸百轉的心,簡單在行動,隻是把幾個箱子裝上馬車,跟所有人告別的簡單舉動,坐上馬車,車輪自然會載你離開那個你想離開的地方。
可是心啊……卻忍不住會牽念那個地方,那裏的人,那裏的事……
“舍不得了?”馬車很舒適,不僅有裝著各種日用品的暗格,還有一張小桌子,這是柳無瑕的馬車。柳無瑕坐上了車子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的適意,他拿了個杯子,盛了杯酒紅色的葡萄酒給她。
“沒什麼舍不得,又不是不回來了……”隻是會忍不住回憶,回憶起當初那個坐在陪嫁的車裏,透過車窗向外好奇地張望的小女孩。
“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姐夫把她抱到桌子上,讓她看清自己的房間擁有的一切……
“這裏都是我的?”
“當然。”
“床也是?”
“床也是。”
“桌子也是?”
“桌子也是。”
“這些漂亮的窗簾也是?”
“當然。這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也包括在內嗎?”
“我是你的——姐夫。”
“我可以穿著鞋子在床上蹦?”
“如果你姐姐沒看見的話。”
“真好……我在這裏住多久都可以嗎?”
“這裏是你的家,你在這裏住多久都可以。”
因為長久的摩擦,荷包上的並蒂蓮已經有些陳舊,白色的綿緞上甚至有了一小塊微黃的汗漬,在蓮花葉上,沾著一點紅色的印記,那是他受傷時流的血。
臥室的屏風後傳來一陣一陣的水聲,跟楚腰柔媚婉轉的歌聲——“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諸餘裏耍俏,所事裏聰明。忒可憎,沒薄幸。行裏坐裏茶裏飯裏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
“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冤家……現在水正好……要不要與我一起洗?”楚腰邊唱邊說,一雙玉臂搭在金絲浴桶的邊上,說不出的柔媚入骨。
可是唱了半天也沒有半點回應,“冤家?”楚腰找了件衣服披上,探出頭來向外看,外麵哪還有東方無情的影子。
他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帶蘇蕙到這間房間時她的樣子,她那個時候像剛剛出殼的麻雀,雖瘦弱卻仍然忍不住活潑愛動的天性,一到這個房間就忍不住東摸摸西摸摸,對每一樣東西都充滿好奇心,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嚐試穿著鞋子在床上蹦……
那隻小麻雀,什麼時候長大了呢?大到長成了漂亮的金鳳凰,大到想要飛了呢?東方無情透過鏡子看著自己——
眼角已經有細紋了呢……皮膚也不及前幾年的光滑,眼神中藏著一絲疲憊……他都老了呢……小麻雀怎麼會不長大?
他應該像是看著小鳥第一次離巢的成鳥吧,雖驕傲卻忍不住失落。有師兄在,她隻是覺得寂寞想要出去看看……
傷口早已經結痂,可是另一個地方卻依然忍不住痛,那種如同鈍刀割心的疼,在蘇蕙說要離開時就已經發作,在夜深人靜時分外劇烈。
“會回來的……”她……說了隻是走兩個月……可是沒人告訴他,這兩個月他劇痛的心怎麼辦。
東方無情落寞地掃視著房中的一切,幾乎貪婪地嗅聞著這房間主人留下的氣息……在有些感情裏,對方對自己來說就像魚兒和水,觸手可及時感受不到它的珍貴,當魚離開水時才發現,沒有了水它一天也活不下去。
柳無瑕在跟他告別時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忽然湧上心頭……
不是!他對蘇蕙隻是親情!根本不是什麼魚和水!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資格去愛蘇蕙?連有這種念頭都是汙穢都是齷齪!
如果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用專注的眼神看著你,記得你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百個人長著跟你一樣的臉穿著同樣的衣服仍能在人群中認出你,那她就是真的愛你了。
柳無瑕另一句被他斥為沒頭沒腦的話在他耳邊響起……蘇蕙愛他?不是的,隻是一個未嫁少女對在她身邊的唯一的一個比較優秀的成年男子的崇拜罷了,等她長大才會了解真正的愛是什麼。
如果蘇蕙真的愛他呢?如果……
不,沒有什麼如果!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蘇蕙值得最好的,他不配,他實在是不配!
“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肮髒無恥下流!你的呼吸裏都帶著讓人惡心的腐臭!你的髒手不知道碰過多少女人!每次它一碰到我,我就忍不住會嘔吐!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像你多麼的深情無辜,其實那不過是你獵豔的手段而已……”
“你不許再接近蘇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下流的想法,你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就是一個禽獸!”
在那個天氣陰冷的日子,蘇醒蘭的話像是重錘一樣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你的靈魂,難道你還想讓同樣的話從蘇蕙的嘴裏說出來嗎?東方無情自己問自己……
他已經老了,他飽經滄桑,他有的時候可怕到連自己都覺得惡心,他花心濫情,他本性惡劣到連他的父母都不肯要他!蘇醒蘭也不要他!早晚有一天蘇蕙會看清他光鮮外表下散發著腐臭的靈魂!
她也會……也會不要他的……那個時候……他真的會死的。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不遠不近的,這樣在蘇蕙眼裏他永遠是可敬的姐夫……
忽然他看到了雕花木床上露出的一個白色的包袱的一角……她落了東西嗎?
裏麵是一件沾著血的夜行衣……她把夜行衣仔細地疊好……放在枕邊……
“誰在那裏?”一個女聲在門外問道。等她打開門進來時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隻有燈亮著……不知何時敞開的窗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
難道是進來了賊?還是有鬼?丫環嚇得驚呼一聲,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