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家彙—土山灣:上海近代文化的淵源李天綱(2 / 3)

二、“學術路線”下的文化成果明清以來,耶穌會一直在中國士大夫中間傳教。紮根在徐家彙—土山灣的耶穌會士,上海的耶穌會士延續了利瑪竇以來的“儒家路線”,一直以科學文化做工具,與上海、江南和內地的官紳社會打交道。開始,他們的教育偏向於傳統儒家,迎合“中學”,在徐彙公學等學校中,培養幼童,參加科舉考試,以圖打通進入北京的官方路線。但是,“太平天國”動亂平定以後,清廷式微,不得已在江南各地開展“洋務運動”,引進“西術”、提倡“西學”。繼明末以後,江南地區又一次出現了對於西方文化的強烈興趣。因此,耶穌會製定“江南科學計劃”(1872—1876年),在徐家彙地區推行新的“學術路線”,傳播西方科學、技術和文化,推動中國的新文化建設。“江南科學計劃”,詳見李天綱:《新耶穌會士與徐家彙文化事業》,載《基督教與近代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1872年8月,為實施“江南科學計劃”,成立“江南科學委員會”。在該委員會的指導下,不少科學家來到徐家彙—土山灣,大量捐款從江南、歐洲帶到上海,一係列文化人物,兩代人的努力,把徐家彙發展成中國近代文化的重鎮,東亞地區最重要的科學文化中心。推動和參與其中的人物如下:

劉德耀(Henri le Lec,S.J.),“江南科學計劃”的發起者。

韓伯祿(Pierre Heude S.J.,1836—1902),法國生物學家,1868年來上海,是中國現代生物學的開創人。曾五次到華中地區考察生物,收集到大量長江流域的動植物標本,建成“徐家彙博物院”,是中國最早的生物學博物館。研究成果,出版為《中華帝國自然曆史錄叢》(Memoires concernant lhistoire naturelle de lempire chinois),是研究中國生物的權威著作。

高龍磐(Augustinus Colombels,S.J.),法國科學家,1868年來上海,參與“江南科學計劃”,專門負責在徐家彙籌建天文台,成為中國現代天文學的奠基人。1872年12月1日開始天象觀察,次年建成永久性的天文台。高龍磐的另一專業是中國天主教曆史研究,巨著《江南傳教史》,由土山灣印書館石印出版。

晁德蒞(Angelo Zottoli,S.J.,1826—1902),意大利漢學家,1848年來上海,擔任徐彙公學教師和校長,教授馬相伯、李問漁等首批學生。用拉丁文翻譯儒家經典,著有《中國文化教程》(Cursus Literaturae Sinicae,1879—1888)。

費賴之(Louis Pfister,S.J.,1833—1891),法國漢學家,1867年來上海徐家彙,參與“江南科學計劃”,負責從事耶穌會曆史和中西文化交流的研究。著有《江南教會紀實》(Relation sur la mission du Kiangnan,1869),畢生研究成果《在華耶穌會士傳略及數目提要》(Notices biographiques et bibliographiques sur les Jesuites de lancienne mission de Chine,1552—1773)1932年由土山灣印書館出版。

德禮賢(Pasquale d’Elia,S.J.,1890—1963),意大利漢學家,研究中西文化交流史,後期參加了徐家彙的漢學研究。

“江南科學計劃”培養了一批中國籍的學者,他們都是徐家彙的修士、神父,但是從一開始就作為學者加以培養,準備畢生從事專職的學術和文化工作。有的學者後來離開了教會,但是也在“洋務運動”中為中國的新文化作出了傑出貢獻。他們是:

黃伯祿(S.J.,1830—1909):江蘇海門人,中國早期的科學家、翻譯家;

李問漁(S.J.,1840—1911):江蘇南彙人,中國早期的科學家、翻譯家;

馬相伯(S.J.,1840—1939):江蘇丹陽人,中國早期的西學家、活動家;

馬建忠(S.J.,1845—1900):江蘇丹陽人,中國早期的西學家,政治家。

經過幾十年的實施,徐家彙—土山灣地區出現了一係列科學文化事業,其中很多是上海和中國的“第一”。徐彙公學:中國內地最早的西式中等教育機構。1850年,江南大饑荒,不少家長將孩子送到徐家彙集體撫養。主教挑選聰穎兒童,加以教育。名聞江徐彙公學

南以後,有更多家長送來孩子,其中有馬相伯、李問漁等重要人才,徐彙公學雛形成立。徐彙公學開始為中國培養科舉人才,因此尤其重視“經學”教育。後為迎合“洋務”需要,逐漸增加“西學”比重,成為完整的西式中學。1878年,建造三層巴黎拉丁區式樣的大樓,後加建一層,為徐彙公學“老校舍”。1918年,又按巴黎拉丁區教會建築式樣,建造“新校舍”,美輪美奐,一直為徐家彙地區的地標。徐彙公學注重語言、藝術和科學教育,中文之外,開設拉丁、法、英文課程,專長音樂、美術和工藝,數、理、化教育蜚聲上海,很多家長將孩子送來寄宿培養,人才輩出。1940年代,學校在校生達500人,畢業後多升入震旦大學、震旦女子文理學院,不少還直接進入法國著名大學深造。

徐家彙藏書樓(Zi Ca Wei Bibiliotheque):中國最早的西式圖書館。1847年耶穌會把本會在青浦橫塘的圖書室,移到徐家彙,擴充為藏書樓。至1944年為止,徐家彙藏書樓的收藏,以西文拉丁、希臘、法、英、德、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文字的古籍圖書最為珍貴,20世紀之前的西文圖書,就達8萬冊之多。中文圖書也以古籍為主,總數達12萬冊,其中以2100餘種地方誌最為珍貴。加上耶穌會住院、天文台、大、小修院、徐彙中學、彙師中學各圖書館,耶穌會在徐家彙收有中西書籍30萬冊,在商務印書館“東方圖書館”(藏書46萬冊)毀於“一·二八”戰火後,徐家彙藏書樓的藏書在數量和質量上,為上海公私各圖書館之最。徐家彙藏書樓“大書房”(藏書室),改建於1897年,共2層。上層為羅馬梵蒂岡式樣,藏西文圖書;下層為寧波天一閣式樣,藏中文圖書。大書房邊上的大樓,為耶穌會士住院,初建於1867年,1931年改建為巴黎拉丁區外廊式的四層坡頂大樓。一般不接待外界讀者,隻有神父和修士才可以借閱,因不是公共類型的“圖書館”,故自稱“藏書樓”。

徐家彙博物院(Museum Heude):中國最早建立的現代科學博物院。1867年,由法國科學家韓伯祿創辦。韓伯祿專長物理學、動植物學,曾長期考察長江流域的動植物狀況,精通亞洲動植物物種。他《說鹿》一書,發現和研究了中國麋鹿,在世界生物界引起轟動。

徐家彙天文氣象台,按“江南科學計劃”,創建於1872年,是中國最早的現代天文觀察機構,氣象研究和天氣預報服務機構。徐家彙的天文觀察,是中國現代天文學的開端。1926年10月,徐家彙天文台(佘山觀察站)被世界天文協會定為世界三個地球經度測量基本點之一。徐家彙的氣象記錄,最早可以溯源至1873年,是中國和亞洲最早的氣象資料。1884年,徐家彙氣象台應上海公共租

由徐家彙博物院發展而來的震旦大學博物院

外灘氣象塔

界的邀請,在外灘設立氣象信號塔,這是遠東最權威和著名的氣象塔,百年之中,為上海外灘的地標建築。

在中等和普通教育方麵,除了徐彙中學之外,徐家彙—土山灣地區還貢獻了“經言學校”(1867年)、“彙師小學”(1884年)、“崇德女校”(1898年)、“啟明女中”(1904年)、“類思小學”(1914年),它們都是上海地區的著名學校。

徐家彙—土山灣地區,還是中國近代高等教育的發源地之一。震旦學院:1903年,由馬相伯和法國耶穌會合作建立,發展為中國近代著名的天主教大學。複旦公學:1905年,由馬相伯和中國官紳合作創辦,發展為中國近代著名的私立大學,20世紀40年代轉為國立大學,1953年以後成為教育部重點大學,號稱“江南第一學府”。

土山灣孤兒工藝院,是中國近代工藝美術的搖籃。按中國現代畫家、美術教育家徐悲鴻的說法,“中西文化之溝通,該處(徐家彙)曾有極其珍貴之貢獻。土山灣亦有習畫之所,蓋中國西洋畫之搖籃”徐悲鴻:《新藝術運動之回顧與前瞻》,《時事新報》(重慶),1943年3月15日。。土山灣的美術事業,開始是為了教會建造建堂,布置聖像、聖畫、聖器的需要,宗教色彩很強。但由於上海市場對於現代美術樣式有很大的需求,乃至後來工藝院在油畫、水彩畫、雕塑、木刻、家具、照相、彩色玻璃、五金工藝、書籍印製等方麵開設了很大的工場,為世俗市場提供藝術產品。

按《徐彙紀略》,土山灣孤兒工藝院有“圖畫館”:“分水彩、鉛筆、油畫等。其所繪花草、人物、摹真、寫形等件,前經南洋勸業會頒獎牌獎憑十九件之多。近日新添彩繪玻璃,將人物鳥獸,彩畫於玻璃上,後置爐中煨灸,彩色深入玻璃內,永久不退。中國彩繪玻璃,此為第一出品處。”張璜編纂:《徐彙紀略》,上海土山灣印書館1914年印。1868年,土山灣孤兒院請陸伯都相公(修士)教授孤兒學習繪畫,開始了土山灣的美術事業。1870年,劉必振相公代替陸伯都,教授繪畫。1872年,徐彙畫館從徐家彙搬入土山灣,正式成為土山灣孤兒院的畫館。畫館開始是為江南地區和全國各地的教堂繪製宗教畫,隨著上海租界對西洋工藝品需求的增加,畫館也從事許多世俗藝術的創作。

在徐家彙,西班牙耶穌會士範廷佐(Joannes Ferrer,1817—1856)最早從事美術創作。範廷佐1847年來華,郎懷仁神父分派他做藝術工作,主持董家渡天主堂的設計。1851年,範廷佐設計徐家彙聖依納爵教堂,在教堂內開設工作室。不久擴展為工藝學校或藝術課堂性質的徐家彙畫館,專門傳授素描、雕塑及繪畫技術。在油畫方麵,意大利那不勒斯畫家馬義穀(Nicolas Massa,1815—1867)的藝術風格在畫館早期很有影響。馬義穀是“油畫在上海的最早傳播者”,他於1846年到上海,1851年起在範廷佐工作室傳授油畫,1857年起負責徐家彙畫館的藝術創作。徐彙畫館後來並入土山灣孤兒院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