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沒人在意那些細小的遺忘。
一個波斯商人忘記了他祖傳三代的香料配方;一個康居的織工記不起她從小熟練的織錦手法;一個大秦的機關師突然無法理解自己昨天還在製作的裝置...人們隻當這是疲憊或年老的征兆。
直到那個染坊主人的事件。
\"那是去年的事了,\"艾絲米拉說,她的水晶眼睛在暗處泛著微光,\"薩利姆家的染坊,馬拉幹達最好的絲綢染坊。\"
薩利姆老人是個傳奇人物。他能讓絲綢在月光下變幻出七種顏色,這種技藝讓他的染坊成為絲綢之路上最負盛名的作坊之一。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走進工坊,看著染缸,卻突然尖叫起來。
\"他說染料的顏色不對,\"艾絲米拉回憶道,\"但所有人都看得出,那就是他昨天調製的染料。他開始翻找配方冊,卻發現自己看不懂上麵的文字。不僅如此,他甚至認不出自己的學徒,忘記了工坊的布局...\"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個清晨。那天父親也是這樣,站在他的工作台前,茫然地看著自己收集的典籍和記錄。那些他曾經倒背如流的文字,那些他親手記錄的見聞,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無法理解的符號。
\"你還好嗎?\"馬赫穆德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點點頭,繼續翻看手中的賬冊。作為一名記錄者,我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判斷。但每記錄一個新的遺忘案例,我都忍不住去想:這會不會就是當年帶走父親記憶的那些人?
最近的案例越來越多:
- 一個精通七國語言的商人突然隻會說家鄉話
- 一個製香大師聞不出最基本的香料區別
- 一個星象師看不懂自己畫的星圖...
但更詭異的是,這些消失的技藝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重新出現。就像那個撒馬爾罕的新染坊,他們不僅會薩利姆的配方,還把它發展出了新的變化。
\"記憶在流動,\"艾絲米拉說,\"就像商路上的貨物,從一個地方被帶到另一個地方。但誰在操控這種流動?為什麼?\"
(接上文)
\"你看出什麼規律了嗎?\"馬赫穆德問。他知道每個記錄者都有自己的觀察方式。
我指著賬冊上的記錄:\"這些案例,不隻是簡單的技藝失竊。他們在尋找特定的目標。\"
確實,那些被偷走的記憶都有共同點:它們都是介於常識和奇跡之間的技藝。薩利姆的染料能在月光下變色;那個失憶的製香師能調配出讓人做預知夢的香料;消失的星象師據說能從星圖中讀出商路的命運...
這些案例莫名地讓我感到熟悉,就像是在哪裏見過類似的記錄。但那種感覺太模糊了,像是隔著一層薄紗,怎麼也抓不住。
\"看這裏,\"艾絲米拉的水晶眼睛轉動著,\"最近的案例形成了某種模式。\"
她取出一張地圖,上麵標注著最近三個月的遺忘案例。乍看之下,這些點似乎隨機分布。但如果把它們按時間順序連接,會發現一個驚人的規律:這些點在城市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圖案,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
\"他們在尋找什麼,\"馬赫穆德說,\"用這些被偷走的記憶在城市裏畫出某種標記。\"
這種記錄方式...我在翻看記錄者檔案的時候,似乎見過類似的圖案。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份未完成的調查記錄,記錄者在追查一係列特殊的案例,但檔案戛然而止,後麵的內容全部空白。
\"最近,這種案例越來越頻繁,\"艾絲米拉說,\"而且手法越來越老練。就像他們在重複一個成功的經驗。\"
商隊來來往往,每天都有新的記憶消失,又有新的技藝在遠方出現。我開始在這些案例中尋找更深的聯係。白天在集市上觀察可疑的商人,晚上整理和比對各種記錄。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細節。
在那些失憶者中,有很多人會保留一些無意識的習慣:有人會在說話時不自覺地整理袖口,有人會用特定的方式折疊賬本,有人會在思考時畫一些重複的符號...這些習慣就像是記憶留下的傷疤,即使內容被偷走,痕跡依然存在。
我開始記錄這些習慣,試圖從中找出某種規律。某天深夜,當我在燭光下整理這些記錄時,一個畫麵突然閃過:一個人坐在堆滿典籍的房間裏,借著油燈的光寫著什麼,時不時會下意識地整理左手的袖口...
這個畫麵如此熟悉,卻又那麼遙遠。我試圖抓住這個記憶,但它像水中的倒影,稍一觸碰就破碎了。
\"你還好嗎?\"馬赫穆德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點點頭,繼續翻看手中的賬冊。作為記錄者,我們被訓練要保持客觀,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判斷。但那個若隱若現的畫麵一直縈繞在心頭,就像是一把鑰匙,在尋找它對應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