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歆打開門,看見渾身濕透的他,嚇得臉都白了,一把將他拽進了屋。拿著浴巾就幫他擦。他似乎還記得當時的感覺,夢裏熟悉的感覺,踏實的感覺。
手裏握著葉歆熬好的薑糖水。坐在她家昏黃的燈下,他將他的煩惱說與她聽。那是一個喜歡談理想的年代,他把自己的宏圖大誌娓娓道來,證明著自己堅持到底的決心。
那一天,葉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隻是給他講了她媽媽的故事,告訴他,她很羨慕他,報誌願的時候有父母在旁邊,可以給他參考意見。他賭氣的說,巴不得不給。
然後,葉歆定定的看著他,她說“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麼?就是可望而不可及。樹欲動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如果,媽媽還在身邊,她讓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忤逆。媽媽還在的時候,從來不知道珍惜與她相處的時光,她不給我買書,我耍脾氣,她叮囑我早回家,我偏偏晚回去,她給我熱牛奶,我轉頭倒在花盆裏。那時候覺得自己什麼都是對的,覺得大人怎麼就那麼的嘮叨,那麼的煩。可是當我看著她倒在我麵前,在眼前掙紮著死去時卻無能為力,那一刻,真的恨自己為什麼那麼無知,我想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回媽媽相伴的日子。”她說“在相伴都不能能實現的日子裏,自己的理想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她放棄了最喜歡的文學,報了教育專業,因為,她的媽媽希望她當一名老師。
林墨言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他有一點恍惚,嘴裏的苦澀味道竟然不是甜中摻著辛辣的糖薑水。
原來,他在懷念。。。。。
轉頭,他按下了座機上的某個按鈕,內線轉到警衛室“老李,叫一輛出租車來C座樓底。”
葉歆,原來,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不是記起,是忘記。
很快就到家了。
走進隻有十幾平米的小屋,好幾天沒有回家,再加上陰雨天氣,房間裏潮的不行,葉歆擔心果果的鼻子受不了,打開了電暖風。坐在床邊,看著依舊熟睡的果果,葉歆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滴在頰上,手上,身上。
果果是個早產兒,又沒有吃過母乳,免疫力很差,又是過敏體質,隻要吃什麼不對付或者受了潮氣就會過敏,鼻炎,濕疹,這些年,她掙不多錢隻能住在低廉的出租屋裏。孩子跟她受了不少的罪,她要照顧著麥子,要照顧著果果,要不是程昊和靜的幫助,好幾次,她都動搖了,放棄了,甚至想過死。可是,這一切,其實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可她為什麼還是這樣的執著,聽著靜罵她傻子,甚至聽著自己罵自己傻子,卻也跌跌撞撞的過來了。麥子是誰,是她最親最親的姐妹,她再拋棄她,她就隻有死路一條。果果是誰,是那個人的孩子,她更不能拋棄,何況她是她的女兒呀,她喊了她七年的媽媽。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能將它捅破,有些事情明明就是錯的卻還是要錯著走下去。這。。。。。。就是命吧。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葉歆送了果果去上學直接就奔了療養院,她到的時候,程昊已經在那裏了。蕎麥今天的狀態比較穩定,隻是坐在窗前喃喃自語,護士說這兩天都沒有吵鬧。程昊在旁邊給她包橘子。
“程昊,你昨天不是值班麼,怎麼有機會過來。”葉歆放下包,走到蕎麥身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她依舊沒有反應的。
“剛從公司過來,想著順路就來看看看她。”程昊沒有抬頭,“果果怎麼樣了?”
“沒事了,已經去上學了。”
“葉歆,你也要注意身體,尤其是要調節好心情。”程昊抬起頭來,臉上透著疲憊。
“我知道。我很好,果果身體好了,我就心情好了。”葉歆注視著蕎麥青白的臉,似是說給程昊也似是說給自己。
“他回來了,你沒有什麼想法麼?”
“什麼想法,沒有想法,程昊,你不能說,你答應我要保密的。”葉歆警惕的看著程昊。
“可是,這麼多年,對你,不公平。”程昊的眼裏透著隱怒與心疼。這麼多年,他親眼看著一個活潑開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變成了如今疲憊不堪隱忍早熟的女人。他替她守著這個秘密替她不甘心了這麼多年。
“蕎麥,對於你,公平麼?”葉歆嘴角一動,悠悠的開口。
他們都是一類人,對自己其實是很自私的人,守著那份不見天日的愛,一守守了這麼多年,隻因為是自己的最愛,舍不得放手而已。
“我,習慣了。”男人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也習慣了。”女人的聲音飄渺。
整個白色的空間,一人喃喃,兩人苦澀,三個身影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