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沿街的店麵幾乎都掛了花燈,雖然天氣寒冷,滴水成冰,也擋不住京中百姓看花燈的熱鬧勁頭。今年最出色的當屬兵部後街的燈會,沿街掛著的各種花燈都要比別處做得更鮮亮精巧,更不用說燈會當中擺出的四座大鼇山了。
這明朝燈會比前朝曆代都要來得長些,從初八到十八,整整延續十天,有那愛熱鬧的都願意夜夜出去看。
但見燈月交輝,長夜如晝,四座鼇山上萬燈如星,光彩燦爛,山上花鳥魚蟲,亭台樓閣、假山流水,還有那造型機巧的人偶,竟能自己或左或右,忽上忽下的動,時而還打個轉,引得那些跟著爹娘來的小娃兒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興奮地亂指亂叫,就是那見得多的大人,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驚歎地舍不得移開視線。
燈會前頭人山人海,遊客如織,也有不少些富貴人家的香車寶馬,女眷們不好意思出來的,便坐在車內掀開簾子朝外觀賞,也有膽大的小姐們隻帶個幕離便下車觀燈。
這個時候也是京中無賴子弟們最忙活的時候,雖然燈會總是有官兵們在維持著秩序,但躲在不起眼處,望望那些漂亮小姐們的身段兒,湊得近些,聞聞那裙帶翻飛間帶起的香風,總是不犯法的吧?
王禮乾也換了身鮮亮的袍服,外罩了件黑色狐狸毛的大氅,打扮地相當拉風,帶著倆小廝在街上閑逛,一會看看花燈,一會看看觀燈的美人。
他如今是越來越不愛在家裏呆著了,爹娘兩個就會嘮叨,有時姐姐們回了娘家也要來囉嗦幾句,身邊伺候的都是小廝婆子,連個平頭正臉的丫頭都沒有,這日子都快淡出鳥來了啊。
還是街上樂子多啊,瞧瞧,那麼多年輕小姑娘媳婦,都打扮得花紅柳綠衣香鬢影的,在街上行走,她們看燈,卻也和燈一起,成了被看的風景。
王禮乾衝著迎麵經過的一群小媳婦們唇角上揚,拋了個媚眼,引得那群媳婦們紅了臉,發出格格的笑聲。
多可愛的小娘子啊,可惜沒一個長得好的。
說起來,自己那個妻子,也算得是國色了,過了幾個月,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王禮乾心中惡意地想著,老左雖然強勢,就不信你不先低頭把女兒送到我王家來,本公子是男子可不怕拖,這已經出嫁的女兒在娘家過年的滋味不好受吧?
嗯,過了年,要是左家送了德貞過來,自己就勉為其難地跟她和好了吧。隻是要教教她什麼叫夫為妻綱,多抄幾遍女則女誡,…嗯,看在老左的麵子上,就抄一遍吧…
當然,要是德貞犯起擰來,不抄…也是可以的…
王禮乾在心中歪歪的正爽,忽然眼簾中躍入了幾盞帶著記號的燈籠。
順著燈籠望去,隻見一簇人擁著輛四輪小車,車窗上掛著簾子,隱隱能看到裏頭坐著位小姐。車子前頭,左右兩邊各掛著燈籠,一邊寫著內閣大學士左,另一邊寫著刑部侍郎左。
那些人在鼇山左近找了個人少的位置,把車停下,但見簾子打起一角,似有人在朝外觀瞧。
咦,這是左家的車,是哪個來看燈了?
不是據說他家家訓森嚴,女眷不準隨意外出麼?哈,打臉了吧?
王禮乾眼珠一轉,想到總算能拿住左家的短處了,登時跟打了雞血一般,忙讓手下小廝上去打探。
小廝不大一會便過來道,“他們正是左家的家丁,護著二小姐來看燈哩。”
王禮乾嘿嘿冷笑兩聲,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三步兩步走到車前,衝著車中人嘲諷道,“唷呀!好一個相府千金小姐啊!俗話說,好女從來不看燈,相府二小姐也出來看燈啊,原來左家家訓,竟然都是擺著好看的麼?我就納了悶了,堂堂相爺,竟連女兒都管不住的麼?”
見車中人飛速放下簾子,象是作賊心虛一般,在車內一聲不吭。
王禮乾隻覺得心情極之舒暢,不由得仰天大笑好幾聲。
車外左府家丁見這人平白上來生事,都惱道,“你是哪個牌麵上的人,我家小姐看個燈,要你來多管閑事!快快閃開,不然報了巡城官,拿你當滋事狂徒捉了去!”
王禮乾洋洋得意,高聲道,“若是旁的人,我自是不管閑事,但這車裏的,卻是不管不行,夫為妻綱,我當相公的在此,一介婦人,怎能私下裏出來看燈,真可謂不知廉恥!”
眾家人登時大怒,就要動手上來捉王禮乾,兩小廝嚇得趕緊要扯著公子快跑,王禮乾卻甩開他們,滿懷自信,“不怕,這回是咱有理!”
那家丁們抓著王禮乾就要打,王禮乾忙高叫,“我是你家姑爺,你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