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兩株花樹開得正盛,隔著低低的粉牆都能望見一樹花如白雪,一樹紅如晚霞,淡香陣陣沁入心田,在門口站得有些無聊的杜舜卿左右看了看,仍是無人。
今日他被自家老爹打發上門來給左大人送東西兼道歉,原本他是死也不願來的,怕又重提舊事,卻被杜宏仁罵了個臭頭。
“呸,你當你是什麼潘安宋玉不成,左相家中小姐,哪裏還找不著個好女婿?何況你都發了誓立了據,你當那左相爺是個好性的?還能看中你這輕狂人?做的什麼清秋好夢呢?趕緊去送了這方石凍,若遇見了左相爺也好生陪個禮,莫因你這小畜生壞了我兩家交情。”
他故意挑著左維明不在家的時候過來,就是想著此時他應該還沒下朝回家,果然隻有永正出來見他,隻說了幾句話,也不再提什麼結親了,倒是說起永正書房內收著幾幅字畫,請他過去一看,剛走到這二門外頭,忽然有個家人叫了永正過去不知說什麼事,永正便讓他在此看一回花稍等片刻。
杜舜卿呆得有些無聊,想著廳中無人,便進去瞧瞧那兩株花樹,方踏入幾步,便瞧見樹下坐著位年輕女子,身穿淺紅色的大袖,素白繡花羅裙,旁邊還有兩個小丫環伺候著,都是垂手靜立。
他心中便是一驚,下意識地便收了腳,怒氣衝衝要回身而走。
這定是左家求親不成,另施一計,想著讓自己見著了那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硬賴給自己啊。
不料那花樹下女子聽了動靜,抬頭朝自己望過來,正是麵白如瓷,鳳眼瓊鼻,望過來的眼波帶著驚喜激動,不是鏡英表姐又是哪個?
杜舜卿瞬間瞪大了眼,隻疑心自己身在夢中。
隻覺得喉間發澀,胸臆滿滿,滿腔驚喜又說不出話來,正要上前相認,卻聽身後腳步聲響,一聲斷喝。
“鏡英侄女,怎麼卻在這裏閑坐,這二廳上可是人來人往之地,若是遇見那無良外客,豈不是被看了去,還不快回內堂去!”
正是下朝回來的左維明,一身官袍都還沒換下呢。
鏡英滿麵羞紅,也顧不上再瞧杜公子一眼,低頭稱是,領了丫環趕緊進了內堂,心裏卻想,這定是左伯父定的好計了,難怪儀貞妹妹說要和我同坐花下飲茶,卻半途中找了借口不見人影呢。
不過,既然左伯父還肯用計,就說明這門親事還是有希望的…吧?
雖被諷為無良外客,但此時杜舜卿哪裏還管得了那些,倆眼睛恨不得粘在黃鏡英的背影上了,就是一眼不眨,也不過片刻間就進了旁邊內堂的角門,連一片衣角也見不著了。
杜舜卿滿心失落之餘,忽然驚醒,忙回身衝著維明深深一禮,極其恭敬地口稱伯父,“是小侄失禮了,不該走進廳前。”
維明哈哈一笑,“這是舍侄女行事不謹慎,與杜公子有何關係。”
正好永正也回來了,維明衝著杜舜卿點點頭,也不理他還是一副正欲多說的模樣,起身進內堂去了,也留給小杜一個瀟灑離開的背影。
永正瞧見他這失魂落魄模樣,心裏笑翻了天。
上前拉著小杜同到書房,隻拿出些字畫來,請小杜品評。
杜舜卿此時哪還有心思品評什麼字畫,
“杜兄看這字寫得如何?”
“呃,好好,還是那般,隻是略憔悴了些…”
某個已經完全不在狀態的人脫口而出的話倒令永正失笑出聲,“杜兄?”
杜舜卿這才省過來,把心一橫,也顧不什麼麵子裏子,直接衝著永正行個大禮。
永正心知肚明,卻還裝作不解,“杜兄這是?”
“敢問方才那位小姐是左兄什麼人?”
杜舜卿雖然認得是自己表姐,卻怎麼想怎麼疑惑,表姐明明已香消玉殞,卻為何好端端地在左家?難道是他眼花了?做白日夢了?
“哦,就是曾經要許給杜兄的那位姐姐嘍。”
永正隨意答道。
杜舜卿心中一緊,忙問,“左兄可否告知令姐姓名?”
永正白他一眼,“你早已經立誓不娶,卻要知道我家姐姐的姓名作甚?好不無理。”
說得雖然不悅,肚皮內卻笑得不行,心想難怪老爹愛捉弄人,原來這感覺果然妙趣無窮啊。
舜卿再三行禮作揖,舍下這張臉去,又拿他們兄弟情義說事,終於求得永正鬆口。
永正勉為其難地把實情給他透露一番,當時維明如何勸老黃,勸之不住又安排人救黃小姐,如何深藏閨中至今說了。
舜卿越聽越歡喜,直念神佛保佑,左伯父大恩。
想起佳人尚在,不由得滿麵春風蕩漾,哪裏還見往日愁雲?
複一想自己才那般堅拒了這親事,可不是自尋死路,後悔無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