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朝陽格外紅豔,東方天際的彩霞一片一片紅燦燦,光線從昆城東邊的荒原上照進來,映紅了神龍鏢局門前的半條街麵。
昨夜街道上的白雪經過今早車馬行人的踐踏,變成了一灘灘黑泥一般的東西,實在談不上好看。
雪開始融化,氣溫開始驟降,出門的人卻並沒有減少,韓無爭套著一件夾襖坐在神龍鏢局的門檻兒上,托著腮幫子發呆,模樣可愛至極。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在神龍鏢局門口忽然停了下來,從馬車上傳來的吱呀之聲便能聽出這輛馬車明顯是緊急停下來的,拉車的角馬用鐵蹄砸地表示自己的不滿,然後車簾被掀開,探出一張濃妝豔抹的女子俏臉。
“呦!這小弟弟是越來越可愛了!”
那女子二十多歲的樣子,但是濃妝之下卻顯了幾分老成,別人化妝都是為了遮掩歲月的滄桑,而這女子化妝卻是為了扮成熟,不過她的聲音著實好聽。
韓無爭撅著小嘴,扮出一副小孩子的稚嫩純真模樣,不由自主地把兩條腿夾緊,似是擔心對方真的會看到自己的小弟弟。
那女子很細心地察覺到了韓無爭的這個微小動作,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毫無淑女風範,更不怕被路人說三道四,可見其臉皮之厚。
韓無爭並不是第一次見這輛華麗的馬車,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個女子,這半個月來,隻要他早上坐在門前發呆,便都能遇到她。
他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反正他們每次見麵都不會超過三句話,也沒必要這麼快就知曉對方的姓名。
“你們衛大掌櫃的還沒回來嗎?”女子明明長得嫵媚撩人,卻偏偏要以畫扇遮麵,裝出羞羞答答的小女子作態,實在太假。
韓無爭搖了搖頭,自始至終都不肯說一個字兒。
在得到這個答案後,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失落,隻不過韓無爭看不懂她的這份失落究竟是不是裝出來的。
馬車緩緩駛離,吱吱呀呀的聲音漸行漸遠,韓無爭依舊坐在門前發呆,他再次開始猜測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最終得到的答案依然是:這個女人十有八九是衛大掌櫃的情人。
由於不知道那位大掌櫃現在有沒有成家,所以他覺得情人這個詞要比小三合適一些。
很快他就把思緒再次轉回昨晚發生的事情上,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去那間偏房,清楚地看到了床上的兩道刀痕,然後確定昨晚確實有人想要殺了自己。
這件事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金忠,這些年他們遇到的類似的事情並不少,久而久之就已經習慣了,現在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下來,他隻想讓老仆人安度個晚年,所以他決定把這件事情先瞞下來。
韓無爭同樣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聶良賢,不是因為他信不過對方,而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對方得知了這件事情後,一定會追問自己的來曆等等問題,這些問題自己都還沒有搞懂,又怎能回答得出來。
思來想去,他決定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
想要解決問題,首先就要弄清楚問題的根源在哪,但是現在韓無爭什麼東西都還沒有弄清楚,或者說,他自以為自己已經弄清楚了,而事實上他卻是全都搞錯了。
昨晚確實有人想要行凶,但是他們的目標並不是韓無爭本人,而是老仆金忠,那些行凶的人也不是之前追殺他們的人,而是這昆城裏的兩個混混頭目。
這是兩個重要的關節,但是韓無爭卻一件都沒有弄明白,他一心斷定昨晚潛入神龍鏢局的人來自都城江寧,他們要殺的人一定是自己。
事實上,江寧城裏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當年那位投身火海的韓府婦人在那個晚上產下了一個孩子,因為第二天他們找到屍體的時候她已經被燒成了黑炭,因為當天晚上所有看到那個孩子的人,都已經被那個身材雄偉的男人給殺死了。
這些年雖然有人一直在追殺他們主仆二人,但是那些人的真正目標並不是韓無爭,而是那天晚上唯一一個逃出去的老仆人,他們之所以會不依不饒地追殺一個沒有什麼特殊身份的老仆人,隻是因為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滿門抄斬,而從現在看來,那道命令絕對不容違抗。
說白了,現在這個世上,除了老仆人金忠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韓無爭的真實身份,那麼自然便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