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十二月的中原,長郡。
夜深,殘月西垂。冷風打著旋子從街頭竄到街尾,落葉隨風高高揚起又搖搖蕩蕩落下。
悅來客棧的老板娘孫二娘實在憋不住了,哆哆嗦嗦從被子裏麵爬起來,摸黑穿好大棉襖,點亮氣死風,一溜小跑直奔廂房。
她要出恭。
打開房門,一股刺骨的寒氣迎麵撲來,孫二娘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孫二娘回房時才發現大院兩邊懸掛的幾個大氣死風不知什麼時候熄了,她身上冷意更盛,鼻子突然發癢,她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高聲打了個噴嚏。
雪花在噴嚏聲中飄然而下。
雪花由小變大,灑落到院子裏。片刻功夫,院子入眼處皆為白色。
但有一個地方卻依舊漆黑,雪花落下的時候似乎遇到某種東西改變了它們的方向,雪花輕輕地被撞離了原來的運行軌跡。在那兒形成約一平方米的地方片雪不沾。
孫二娘本來正想關門,無意中的這一眼使她生出好奇心,這客棧自己算來也接手有五年了,這個現象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她又返回大院,頂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朝那地方走去。
孫二娘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象被針紮了一般的一痛,然後劇烈的乒乒乓乓的跳起來,完全不受自己控製。
孫二娘大吃一驚,急切間縱身奮力向後一躍。這一躍直把夜空撕裂的發出一聲嗖聲。
躍在空中的孫二娘已完全沒有了平時看起來的那種儀態萬方、風情萬種,因為孫二娘的眼睛裏麵透出的是一種狠勁。不是常日裏那種柔情似水。
孫二娘躍的快,回來的也快。一去一來似乎孫二娘根本沒動過。
孫二娘眼睛裏麵狠勁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對未知的畏懼。她沒搞清楚是什麼東西居然讓她連逃跑的機會的都沒有。
如果是女人,孫二娘相信以自己的功夫逃命是毫無問題,天底下還沒有一個女人能跑的過江湖中人稱“霧中花”的孫二娘;如果是男人,孫二娘連逃跑都不用,因為那些男人對著人見人憐的孫二娘根本沒辦法下殺手。
這是個什麼東西?
孫二娘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但對方卻好像無處不在。
漫天的雪花突然快速的凝聚起來,在孫二娘前麵形成一個人形,雪花越來越多,人形越來越真實,最後,雪花凝固,冰化。孫二娘看到了一個水晶樣透明的裸體男人站在她麵前。
孫二娘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剛才那片雪不沾的地方這時候泛出細微光芒,那光芒象透過地麵的泥土照射出來。
那男人的手一伸,孫二娘不由自主的飄向男人的懷抱。孫二娘這時候完全體會不到這個男人是冷的還是暖的,是鬼還是人,她的心比她的身體更冷。這是種絕望。
當一個人欲死不能,欲活不能,你能做什麼?你能決定自己做什麼?
孫二娘現在就是這個情況。
當一個人的各種預想都在別人的預想範圍,當一個人的每個蛛絲馬跡都預先被別人掌握,你還能做什麼?
很不幸,孫二娘遇到了。
因此,孫二娘隻能隨遇而安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麵隻有孫二娘披在身上的棉襖趴在地上,雪不知道什麼停住了。
天已微微放亮。
晨曦中的悅來客棧安靜而祥和。
有人已經起床了。
【貳】
陳好伏在欄杆上,愣愣地盯著水池。幹淨的水麵上隻有一片剛剛掉落下來的枯葉。漂浮著的枯葉在微風中瑟瑟發抖,似乎在告訴陳好寒冬的冷酷無情。
陳好和枯葉對視了很久。
陳好在心裏不停地嘲笑枯葉,直到枯葉忍受不住她的譏諷,借著風勢一趟再趟,躲到遠遠的對麵岸邊去,陳好才得意的一笑。
笑起來的陳好在這冬天的青色氣氛中宛如綻放開一朵鮮花,整個庭園霎那間生動活潑起來。冷冽的西風變得柔和,青灰色的天空從中裂開一條口子,陽光的身影正在努力的從這道口子中擠出來。
陳好是偷偷溜到後院來的。今天家裏有貴客來,家裏人人都在忙著做準備迎接貴客。也就放鬆了對陳好的看管。這給了陳好一個極佳的機會到這個父親怎麼也不讓她進來的偏僻後院。
陳好早就觀察好了溜進後院的位置。因此她按照自己原先的設想徑直來到那條幹涸的小溝,結果卻讓她憤憤不平,那個洞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堵上了。陳好估計是自己多瞧了幾眼這個地方,被父親發現了派人封了,
陳好無奈,隻好另找地方。後院的這麵牆不過兩百來步寬,但足有兩人高,整個牆麵光滑平整,加上時間長生出很多青苔。這對於陳好這樣的身手來說,想翻牆而過的難度可想而知。
除了中間那扇門和那條溝,陳好這麼多年都沒發現有更好的地方可以進入。但今天她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在最後麵的牆角居然有很多石塊凸出來,簡直就像一個階梯一樣伸上牆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