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的家世
我叫張富貴，來自蜀山。蜀，是白雲深處的蜀，山，是還珠樓主的山。
我是個民工。
每個故事都有一個開頭，以這麼一句簡單的話打混過去，顯然有些草率。
我成為民工的原因很簡單，第一因為我是鄉下人，第二我家裏很窮。有多窮？窮得要命就是了，大家放心。
祖國改革開放已經快接近二十年，這十幾年時間裏，先是有萬元戶的名詞出現，然後有股市X百萬的出現在報紙上，然後有人每年帶著幾億美圓出國，黃鶴一去不複返，成為新一代的華人貴族……就連我家鄉的那個破村，都有人買上了拖拉機。很多人都在發財，惟獨我家，一直在窮困潦倒中。
說起來也是慚愧，我1985年出生，到現在有二十歲，關於我們家最大的一筆財富是五百元，而且，這五百元是八四年出現的，我未曾有幸親眼目睹，偶爾老媽會晃著一頭象烏鴉窩的頭發，用追憶的眼神說起這五百元，和我一起品味這五百元帶來的衝擊和喜悅，在我生命的前十五年中，每當憔悴難對滿麵羞的時候，母子二人都會沉浸在這五百元帶來的幸福中，象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把快樂擠出來。
這五百元，是我老爹的複員費中的一部分。
當年，他戴著大紅花，從昆明軍區回到家中，村裏麵的人用鑼鼓和嗩呐歡迎他歸來。據群眾反映，老爹是個英雄，上過法卡山，蹲過貓耳洞。在老媽的講述中，老爹曾經把越南人追得四處亂跑，揍得滿地找牙。
然而，我並沒有親眼見過英雄老爹，在我出生前，他死在了外地，回到家中的隻有一盒骨灰。我是遺腹子。
曾經有個村裏的老秀才，說想把我老爹的故事寫成一本書，名字就叫《西南偏南》，後來，老秀才得了重病，還沒有動筆，就在秋風中兩腿一蹬，去鬼界和我老爹商量這本書的構思了。
老爹活得象個英雄，死得象個白癡。
在部隊的時候，他學會了修表的技術，這是國家為老兵準備的免費技術培訓。老爹複員後一年，光榮地與老媽成親，過了一年，我快出生的時候，老爹說要去外麵掙錢，為了我要修一座磚房。
於是，他就背著一個軍挎包，象一個流浪漢一樣，在山村鄉野為村民修傘、修手表。
某一年某一天，在某個異鄉，老爹病了，醫生囑咐他不能喝涼水。
沒人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老爹成為一個白癡。
在一個渡口，老爹穿著舊軍裝，象個瘋子一樣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一個背著塑料箱賣冰棍的大嬸經過，老爹用六分錢買了一根冰棍。
他一麵哭一麵吃，一麵吃一麵哭、咳嗽，如同一個智障。然後一頭載倒在河邊，再也沒有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