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似火,春水如藍。
除了春意來的稍早以外,這個春天與往年沒什麼區別,但是對於法如來說,今年的春天像一塊兒垂在舞台的幕布一樣,代表著結束,也代表的開始。
當然,在事情發生之前,這個17歲的少年光頭正懵然無知的坐在雲彩上曬太陽。早春的陽光懶散的照在光光的頭頂上,反射出悠悠的淡金色的光芒。
法如的神念發散開來,細細的品味著每一縷陽光,甚至用神念抓住每一個分子細細的研磨光和熱這兩種最精純的能量。
四周的白雲隨風飄著,隻有法如所坐的雲塊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被神念裹著,一動不動。雲下是萬裏大山,山體蒼翠挺拔,極目望去連綿起伏,不見邊際。山鷹鳴叫著在山間、高空穿越,偶有飛的過高的便聽見一聲悲鳴,身體飛過,尾巴上的幾根羽毛莫名其妙的與身體分離,滯留在空中幾秒,然後像葉子一樣緩緩的飄落下來。
每到這時,雲彩上都會飄出稚嫩的奸笑,笑聲隨著羽毛翻滾著飄動,驚得山鷹一片亂叫,飛的高的急速下潛,並相互傳達的一個可怕的消息,那個小小的光頭又開始無聊了。
“確實無聊啊!”
法如打著嗬欠低低的咕噥了一句,像是在回應山鷹。
神念繼續研磨著陽光,細細的手指如蘭花般綻開一個個佛手印,手印起伏變換,一個接著一個,轉折之間圓潤自然,如水流一樣綿綿不絕。
從懂事開始,在師傅的教授下,法如便開始了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曬太陽,翻手印。春夏秋冬、寒來暑往,時間是運行的,法如的生活是停滯的。
“確實確實無聊啊!”
法如感受著陽光,絲毫不差的翻著手印,眼角斜斜的瞥向雲下山間露出的一角屋簷。他知道屋裏那個老不死的可以聽到他說的話,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他絲毫不懷疑那個老不死的甚至了解他每一次呼吸吸進了多少氣體,又呼出了多少氣體。
“這該死的太陽,該死的手印,該死的老……”
還沒嘀咕完,心頭便響起一聲重哼,像晴天劈下的一道雷,擊的法如閉口低眉,一語不發的繼續手裏的功課。心裏卻依然懷念著五年前曾經的一天自由時光,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征服了香積峰上所有的走獸,然後帶著五顏六色一片的蛇鼠猴獾回到小院狂歡,然後毀掉了師傅栽種在院子一角的幾株藥草,然後被訪友歸來的師傅一頓好揍,然後便開始了這沒有自由的苦練生活。
“我的花花,我的毛頭。”
法如無數次懷念著那天的狂放時光,心裏再一次想起那最愛的兩隻猴子,仔細算算,已經過去了5年7個月又4個時辰,師傅也已經這麼久沒有再去訪友了。
太陽在天邊隱起了最後一道霞光,晚風輕拂,春寒料峭。法如站起身形,拍拍僧衣上莫須有的浮塵,然後直直的,似緩實快的從雲上飄落下來。隻見衣角當風,袈裟飄揚,如果不是一臉如釋重負的奸笑,任誰看到都要以為是佛祖降臨。幾個踏步,法如輕飄飄的落在沒有圍欄的小院裏。
香積寺,孤零零的坐落在香積峰山頂的一片平地上,沒有院牆,甚至沒有柵欄,隻有一間兩進的小屋,一間住法如,一間住法如口中的那個老不死的。屋門上一個牌匾,用大篆寫著“香積寺”三個飄渺出塵的大字。
也許世上再沒有如此寒酸的寺廟建築,如此可憐的寺廟人數。但法如不會這樣想,從出生到現在,除了師傅,除了這座山,他沒見過任何人,沒去過任何地方。在他心中,所有的寺廟都是如此。師徒二人會永遠永遠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下去。
“徒兒,過來。”
蒼老的聲音柔和的在法如耳邊想起。
又開始了,每過一段時間師傅都會把自己叫到身邊,重複的問幾個問題,然後自顧自的將他所修習的功法講上一遍。
“明明無論多遠都可以問,哪怕是在雲朵上都可以聽到,為什麼還要叫到身邊?”
法如無數次的這樣在心裏質問,但還是乖乖的推開紫檀木打造的房門,來到師傅身邊,畢恭畢敬的垂首而立。室內一個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年的石墩,陷入地麵兩寸,一個老僧輕飄飄的端坐在石墩上。胡子垂到交叉在一起的小腿處,眉毛垂到臉頰。
“心法修煉到第幾層了?”
“稟師傅,十天前已經突破第三層,可以隔空納物。”
“恩,今天拔了幾根鳥毛?”
“稟師傅,兩根。”
“恩,為師的胡子長長了多少?”
“稟師傅,三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