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男子深深一揖,長袖輕掃,峨冠博帶中有種說不出的孤憤與悲哀,“富國強兵以求人任賢,而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名之上。廉直見困於奸佞,賢德見汙於邪妄——”“放肆!”高高在上的帝王神色莫測,隻是用隱約憤怒的語氣打斷他的話,用高傲睥睨的目光注視著腳下匍匐的人。“大王,韓一向積弱,周圍列國虎視眈眈,若不務修明其法製,執勢以禦其臣下……”男子的話忽然滯住,因為那在高高王塌上的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用溫惜挑釁的眼注視著自己,很深的眼神,深沉得近乎曖昧。然後韓王看著男子的局促,微笑道:“韓卿是在諷刺寡人識人不清,輕信遊說之士,而忽視了身邊的棟梁之材嗎?”韓非子再深深一躬身:“臣不敢。”不敢?韓王饒有趣味地一抬眉,細細審視著男子側臉深刻的輪廓,鋒利冷情的眉峰,以及眉宇間那隱忍而又拘於所溺,困厄悲涼的神色。他愛極了這樣的他。此是的韓非子不是韓國高貴桀驁的貴公子,不是學富五車,恣意揚灑的才子謀士,不是無法掌控的必將乘風雲而上九天的龍,而是可以深深地掌握在手中的……怎麼說呢,愛人?寵孌?玩物?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隻有那種想將他壓在身下,折辱他、毀滅他的衝動和欲望。是的,折辱他的高貴,毀滅他的驁騖,他的不屈,他眾人之上,斐然成章的才華。折斷他的翅膀,把他束縛在身邊,永遠屬於自己,隻屬於自己……君王的手帶著一種沉迷、眷戀的意味,撫上他的臉,撫上他黑色的,深邃得寒如晨星的眼。然後近乎瘋狂地擁住他,吻住他菲薄得無情的唇。那樣冰冷而熾熱的唇,讓他瘋狂了多久?“韓卿,其實真正媚言惑主的,除了你還有誰……”破碎的話語從韓王熱烈的唇齒中溢出。韓非僵硬著身體,承受著君王如火的熱情,深色的眸溢出無可奈何的悲哀。自己已經忍受了這樣的侮辱多久了?而還將繼續忍受多久?說自己什麼媚言惑主,可自己治國之策,你何曾聽進去哪怕一字?我如此委屈自己,遷就你,取悅你,不就是想強我韓國,霸於中原,盡自己應盡的本分。可自己難道還比不上那些浮誇,吹噓逢迎的遊說之士?如果,如果你能任用我的良策,懾諸侯、匡天下,豈也不指日可待?還真巴不得自己能夠真的惑主,也不至於今日這高不高,低不低的尷尬身份……韓非想著,苦笑著,終是張開手臂,輕輕地環住韓王安。韓非再醒來已是次日晌午,身邊已空無一人。他用一種沉默的複雜的眼光打量這紅被翻浪,然後將目光遙遙望向簾帳外的窗戶。窗外□□正好,驕陽熱烈而又不失溫柔。燕子輕翻舞,然後翩躚著從煙柳下穿過。那麼溫柔而又自由的美色。饒是韓非稍顯陰騖的眸子也不免微微氤氳開,染上一抹愉悅清澈的色彩,然後緊抿的略顯薄情的唇也微微上挑,有一種道是無情卻有情的妖嬈。他就這麼看著,渾然不覺身側多出了一人,而且也這麼地看了他良久。直到,君王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唇畔。韓非的眸子猛然一緊,然後清澈迅速消散,又複那種深邃地見不到底的黑暗。韓王苦笑,剛才看到他的微笑,總以為,總以為,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的,有一點喜歡這宮牆裏的□□,有一點喜歡……自己?“大王。”韓非撐起自己疲憊酸軟的身體。“叫我安。”韓王擁住他,用自己的臉微微蹭著他的鬢角。懷中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用那磁性嚴肅的聲音說道:“君臣之禮不可廢。”韓王輕笑:“你不是最討厭那些酸儒的禮樂之說嗎?怎麼如今也酸儒起來了?”“君臣僭越,也是違反法製的。”韓非的聲音帶上一抹慍怒。韓王從他的脖頸處抬頭,重重地吻上他的唇:“你跟我,百八十年前就僭越了。”“大王!”韓非掙脫出來,“您不用日理萬機嗎?”“早朝早就結束了,孤此刻隻需日理萬姬。”“大王!”韓非哭笑不得。“叫我安,我就放了你,處理萬機去。”韓非囁嚅著嘴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憋出了一聲:“安。”“什麼什麼?寡人剛剛好像聽到了一聲蚊子的叫聲,你再說一遍。”韓王眉眼彎彎,樂得不行。“安!”韓非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出一聲。“真乖!”韓王讚歎著又在他臉上印在細細碎碎的吻,然後才起身離開。韓非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後才緩緩起身,用玄色尊貴的錦衣遮住身上繁密的吻痕和重重疊疊的曖昧。他有些慶幸,韓王終究是沒有讓宮女來服侍他,保存了他那可憐的所剩無幾的自尊。峨冠博帶、輕袍緩帶的裝飾下,韓非仍是嚴肅的不苟言笑的韓國貴公子,仍是才華橫溢的謀人智士,仍是驕傲的、斐然的、可殺不可辱的。有誰知道那華麗尊貴的錦衣下是一幅可憐而又可恨的皮囊,那可憐而又可恨的皮囊包裹的是自私而又怯懦的心。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嗬,怎麼還想著封侯拜將,光耀於朝廷之上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