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終於看清了他的容顏,片刻功夫,他已然睡去,麵色的青白,不亞於方才辛夷見過的指尖,仿佛是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幹,沒了生機,眉頭由且緊蹙,因為疼痛,連牙口也沒有放鬆,那床榻上,還有被他用力緊握撕扯留下的痕跡,袒露出來的肩膀上,隱隱可見那紗布下麵的血色。
“一定很疼吧。”辛夷喃喃,為他將被子蓋好,卻不想,將他驚醒,下意識的,驚慌失措的,他的手抓向床榻,軍旅之人,佩劍是不會離身的。
“陛下,是臣妾。”辛夷握住他的指尖,“陛下,臣妾在這裏。”
洛偃此刻才終於回過神來,緩緩放開緊繃的手指,口中喃喃,目光卻再不轉移,“辛夷,是你。”
氣若遊絲,便是這般了吧。
原以為他已經鬆了手指,辛夷便想著放開,卻不想,抽離的那一刻,他突然的握緊,沒有言語,他知道,他多麼害怕,害怕是自己一個人,暗夜裏,突然的火光衝天,刀斧加身,然後,就是血流如注,倉皇逃離,直到今天,他永遠記得這個噩夢,卻在夢裏,仿佛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女子,被人團團圍住,魑魅魍魎,就此奪了她的性命。
尹染兒,原來隻有經曆了相同的苦楚,才真的有感同身受這幾個字。
隻是,洛偃忘記了,他的傷痛來自於敵人,不過傷在周身,而染兒的上,絲絲入扣,都在心窩。
“臣妾守著您,陛下安心睡吧。”辛夷擠出微笑,將洛偃的手伏在自己臉頰,無比溫柔,“陛下,臣妾一直都在。”
洛偃看著她的容顏,笑臉,久久的注目,也終於安然的合上眼瞼,他太累了,倉皇疲憊的心終於在這裏
尋到了安全,這是京師帝都,是他的宮宇,身旁,是叫他安心的人。
紅燭落淚,辛夷看著洛偃沉沉睡去,整個內殿,唯有她們二人,她有許多種方式叫他死在今夜,叫他停止心跳,假傳一道旨意,將這天下就此奪去,她這樣想,也毫不猶豫的,就要這樣做。
手中的金簪閃著冰冷的金屬光芒,辛夷的手沒有一刻停留,隻要刺在他的傷處,刺入他的心窩,他絕對不會活過今夜,不會多存活一刻,父皇,母後,紅拂,洛傾,今夜之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卻也是我尹染兒一人的天下了。
金簪的鋒芒已經沒入繃帶,隻消一刻,多一刻,就好。
“染兒……染兒……我帶你走,我帶你……”一聲聲囈語,無不叩在辛夷心頭,緊蹙眉頭焦躁不安的他,此刻是喊自己嗎?
“別怕……”緊緊握著辛夷的手指,他又喚一聲。
“染兒,別怕……”
輪回的夢魘,輪回的紅漫和泣血的女子,他多麼努力的想要將她帶走,天地遼闊,風雲無際,有她就夠了,夢中,他終於將戰戰兢兢的女子摟在懷中,而辛夷的手指,卻再也不能使出力氣。
金簪在手中慢慢的變得溫熱,慢慢的滑落在帷幔之中,而洛偃的手指,也終於變得溫熱,那蒼白的臉色,也終於有了一絲血色,天亮,太醫搭脈的時候,終於有了一點欣喜。
“陛下身子已經大有好轉,這些日子,臣等一定盡心竭力,不能廢弛。”院首跪倒在地,低聲回話,“娘娘盡可放心了。”
“如此甚好。”辛夷含笑點頭,“幾位太醫辛苦了,不過陛下龍體有恙,還是要你們在這裏照看著,陛下不見人,本宮便這般守著。”辛夷忍不住打個哈欠,“也煩請徐公公將恫兒帶來偏殿,本宮好一並照看。”
“娘娘守了一夜辛苦,也該謝謝,陛下這裏,奴才照顧著就是了。”徐福躬身,示意辛夷先去歇歇,而此刻殿外,已經有人影閃過,“臣明玨,恭請陛下聖安,見過修儀娘娘。”
“明大人?他來做什麼?”辛夷詫異,而徐福似乎很是習慣,“娘娘,陛下同明大人親如兄弟,有他在,娘娘盡可放心去歇著了。”
自己的兄弟揮劍斬去,卻同旁人親如兄弟,辛夷的喉邊,隻覺得惡心。
她的心裏莫名的火氣,扼腕起身,來在明玨身前,“陛下昏睡,龍體抱恙,已經說了不見外臣,不見內眷,明大人還是請回吧。”
“娘娘,陛下言明無詔不得見,但是臣卻是奉旨前來,還請娘娘見諒。”明玨看出了她的不快,卻還是這樣平談無奇的解釋,不卑不亢,一如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