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驚叫道:“你叫我什麼?”

“大嬸。當然如果你覺得叫大娘更好,我馬上改正。”

女人臉上風雲突變,山崩地裂,厚厚的粉脂成片成塊地落下來,直著嗓門大吼:“非禮啦--”

我聽見“轟”一聲響,王貓已暈倒在塵埃之中,然後看見陳二蹲在地上大吐起來。我剛才已經把胃裏的東西吐完,意誌也比王貓堅強,所以依舊站著,並且還笑了。這時從環球大酒店裏衝出一名彪形大漢,四肢發達得叫人忍不住就要懷疑他頭腦必定簡單,他手裏提著一把剔骨刀,咆哮說:“誰吃了豹子膽,敢非禮我老婆?”

女人一指正蹲在地上嘔吐的陳二:“他是主犯。”

大漢揪住陳二脖子,一把拎起來,明晃晃的刀子在他臉前比劃著:“小子,膽子不小哇,敢非禮我老婆?是不是想做包子餡兒?”

陳二臉色蒼白,虛弱地說:“這位大俠,我陳二一生玩遍天下美女,從來沒見過長得象這位大娘這樣獨樹一幟的女人。我寧可做太監,也不會非禮她的。”

大漢大怒,將刀架在陳二脖子上說:“怎麼?我老婆長得不好看嗎?”

陳二:“貴老婆長得很淑德。”

“什麼意思?”

“沒有人看到她後會生邪念。”

“你不生邪念就是嫌她長得醜!”

“我生邪念了會變成你的包子餡兒的。”

“你不生邪念就得變成我的餛飩餡兒。”

“拜托這位大俠講點理好不好?”

“你敢說我不講理?我讓你變成餃子餡兒!”把刀往下一按,就要割陳二的頭。

女人嫵媚地對大漢說:“老公,把他那東西留下來我給你煲湯。”真是最毒婦人心啊!我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女人翻我一眼,嚷嚷道:“看什麼看?敢對老娘不懷好意,我叫我老公把你也剁了。”這時候陳二放聲大哭,喊道:“幫主救我!”我抬頭四望,除了剛剛清醒過來的王貓,再沒有別人了。我疑疑惑惑地望向陳二,隻見他渾身汗珠下大雨似的往下流,兩隻眼卻直勾勾盯著我,充滿哀求。“幫主,快救我呀幫主。”

原來他是叫我。這家夥真是滑頭,一到危難需要我搭救的時候就給我上尊號,難說這回還是一擺脫危險就不認帳,我才不上他的當呢。於是我把頭一擺,裝作沒看見,叫上王貓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接下來陳二一句話卻叫我肝膽俱裂,他對大漢說:“他就是我幫主,我們丐幫有八九千兄弟,他們兩個去叫人了,今天你敢殺我,幫主一定會替我報仇,你們全家都會死得很慘,除非你先把我幫主殺了滅口。”

事實證明了那大漢果然長著一付豬腦子,他丟下陳二,握著剔骨刀朝我追來。陳二一落地,立刻爬起來兔子一般逃走了,王貓也撒起腳丫子,旋風似的跟在他後麵跑了。我反應稍慢了一點,落在後頭,跑了不到一裏路,感覺脖頸一緊,已不幸被大漢捉拿住。他暴喘著說:“想叫人砍我?我先把你砍了!”說著便高舉起手裏的剔骨刀。

這是真的凶器,放射著寒光和殺氣,相比之下,鎮上那個乞丐頭子的武裝實在不足一提,死在這樣的刀下,總比死在那把生鏽的鉛筆刀下好一些。這讓我感覺到一點安慰。眼看著放射著寒光和殺氣的鋼刀廝風劈下來,我長歎一聲,說:“兄台,你殺了我,就能得到解脫嗎?”

大漢一楞,以為我要效法戲台上被處決的犯人,死前先唱上一段,叫道:“不準唱,我最討厭聽戲。”

“不,我不是要唱戲,”我說,“我是在為你傷感。”

“為我傷感?哎喲好酸的詞兒。”

“唉!”我浩歎道:“兄台,人生在世,要活得風liu快活,才不枉做人一場。你看這世界上,到處是如花如玉的美女,但凡有點錢有點勢的,無不是三妻四妾左摟右抱,花天酒地美不勝收。兄台你經營著這麼龐大的一家酒店,怎麼說也算是成功人士。而且長得眉清目秀,玉樹臨風,天生一個風liu帥哥,可是卻娶了那麼一位娘子,冬瓜身材死魚眼,我隻看了一眼,就感覺人生晦暗生有何歡,兄台你卻要一天到晚夜以繼日地守著看著,哎呀呀我的兄台呀,我真替你感到痛苦!”

大漢越聽神色越淒慘,後來終於忍不住了,號淘大哭起來,緊緊抱著我,兩行熱淚順著我的後背汨汨地流,很快在我腳下出現了一個池塘。“你真是我的知心呀,兄弟!我真是活得生不如死呀。你救救我呀兄弟。”

我拍著他的背,說:“乖,不哭。《國際歌》你知道嗎?不知道就對了。裏頭有這樣一句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砸碎身上的枷瑣,隻能靠你自己。’你得堅強起來,要有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的勇氣,為了你的人生幸福而勇敢奮鬥!”

“怎麼奮鬥?”

“殺了她!”

“我不敢。”

“休了她!”

“沒理由。”

“安排個男人跟她偷情,然後抓奸在床,不就有理由了?”

“對呀。”他鼓一下掌,開心地笑了,眼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花。“兄弟,麻煩你幫個忙,去跟她偷情好不好?”

我倒!我寧願去當太監總管!

我們兩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抽著他的一塊五一盒的假煙,商議怎麼除掉他的老婆。我提了無數建議,均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否決。我不禁沮喪起來,擰眉苦思妙計。在晚霞鋪滿西方的天空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傳說,於是大叫道:“有了!一個月前,我率領屬下路過一個地方,那裏正在埋人,是一個倒黴蛋的第三個老婆,跟頭兩任老婆一樣,他的第三任老婆也是被他養的一頭驢踢死的。你趕快去找到那個家夥,把他的驢子買回來,讓它把你老婆踢死,然後你再把驢子殺掉,從此海闊天空,花紅柳綠,這樣你既不用負責任,又不留後患,豈不痛快?”

大漢聽罷,兩眼頓時放出光芒,說道:“好好好,在哪兒?我馬上去買。”

我明白發財的機會到了,於是猶豫了一陣子,說:“那地方嘛,太偏僻了,怕你找不到。而且如果你親自離家去找,你老婆一定會起疑心,萬一她先跑去把驢子買下來殺掉,又一怒之下找來一頭專克老公的驢子,你就危險了。”

“那怎麼辦?”

“這樣吧,好事做到底,我替你跑一趟吧。”我歎氣說:“誰讓我不幸生了一副熱心腸呢?”

大漢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哽噎說:“兄弟,你真是菩薩傳世啊!”

我說:“哎呀你也看出來了?很多人都看出來我是傳世菩薩,我一直想掩飾得好一些,沒想到還是被你看破了。唉,菩薩也不好做呀。”

“菩薩兄弟什麼時候能把那頭驢子給我弄來?”

“這個嘛,你知道現在什麼都需要錢,沒錢是寸步難行,神仙也不例外呀,現在南天門都開了收費站,那天我去找玉皇大帝喝茶,忘了帶錢,他們就不讓我過去。我可以無私幫你,不要你的香火錢,可是這來往路費和買驢子的費用你得承擔吧。”

“那,得多少錢?”

“怎麼著也得--”說多少呢?“也得--”說少了對不起自己,太多了又說不出口,我是講仁義廉恥的人。“也得--”我突然想起了逃跑了的陳二,他一定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個天文數字。“也得--”

“也得多少?”看得出大漢也很緊張。

我根據我所見到的外觀,將“環球大酒店”做了個評估,感覺他最多值三千塊錢,於是乘於三分之一,“也得一千塊錢吧。”

大漢把一口冷氣倒吸得非常長,說:“這麼貴?”

我鄙夷地冷笑一聲,說:“你還嫌貴?難道你的下半生幸福連一千塊錢也不值?本幫主事務繁多,也正不想幫你這個忙,告辭。”站起身來就走。大漢一把拽住我說:“菩薩兄弟,你可不能就這樣走哇,一千就一千,我出!”我不高興地說:“豈有此理,我是無償幫你,你這麼說話,倒跟我難為你似的。”

“不難為不難為,隻要能把那頭驢子弄來,把我老婆踢死,還我下半生幸福,我給你叩頭都成。我這就回去給你準備錢,你隻要把驢子牽來,咱們馬上一手交錢一手交驢。”

“你得先給點定金。”

“我現在手頭沒錢,錢都讓老婆管著。”

這可惡的婆娘,我堅決支持他老公買驢踢死她!“沒定金可不成,”我說:“這年頭,誰都不講誠信,不付定金的生意誰敢幹?”

“你放心兄弟,我二舅的小姨子在銀行上班,我去貸款,你把驢弄來後我一定一次性全部付清。”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又不是你二舅的小姨夫。”

“那,那--”那家夥急得直搓手:“這把刀你先拿去吧,折合抵價。”

我接過來鑒定它的價值,細看之下,不由得憤怒起來:“MMD這是什麼破刀,根本沒有刃,刀尖也禿得象和尚頭,早知道這樣,本幫主就不用被你追得孫子似的跑這麼遠!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

我將那家夥洗劫一空,共計搶到火腿半根,指甲剪一把,缺齒梳子一支,挖耳勺一柄,一毛錢硬幣五枚,五毛錢紙幣半張。我席卷了這些打劫所得,對他說:“你回去向你二舅的小姨子貸款吧,我很快就把那頭驢子弄來。”然後趾高氣昂地走了。

天色漸漸黑下來。一般情況下我是不走夜路的,尤其是鄉下的野荒之地,我怕萬一碰到出來散步的鬼魂,彼此驚擾,不大方便。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繼續往前趕,因為我現在所處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挨店,在此過夜可能會遇到沒有下巴的朋友。另外我擔心王貓的安危,雖然他的不忠不義讓我涼透了心,但是他畢竟追隨我這麼久,而且他媽死前請求過我,讓我看在兩家幾代交情的份上照顧她那智商不太高的兒子。我是個仗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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