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詩華從香港回來那天,學校已經開學了一段日子。向秀和我為他接風,他又黑又瘦,沉默肅靜,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他還是交待了自己的行程,說他途中去麗江住了一段時間,要不是為了上學,也許還會住下去的。
“那地方太適合我了,成天自由自在,日子像漂似的。”他說。掃了一眼向秀和我,並不問思思為什麼沒有來。我心裏早就準備好了答案,他一問起,就說她生病了。
格詩華變得穩重,他給我們都帶了禮物,給思思的是一個少數民族繡的荷包,托我轉交。我故意說:“這個啊,轉交不太合適的。”
格詩華看了我一眼,嘴角牽了一下,“什麼合不合適的,就算留個紀念吧。”
向秀先沉不住氣了,“哥們兒,你打算放棄了?”格詩華側頭想了一下,說:“也不是,我們不是連開始都沒有麼,談不上放棄。我,就算是先退到一邊吧,靜觀其變。幸福如向秀,是很難明白偶的心呐。”那一刻,昨日的格詩華仿佛回來了。
春風好像一夜之間就吹來了萬紫千紅的世界,向秀漸漸忙碌起來,與我相處的時間也比從前少了。多半是我去他樓下等他下班,然後兩個人吃過簡單的晚餐,去學校上晚自習。向秀的師傅淩軼以出色的刑事辯護著稱,所以這段時間,我也從向秀那兒聽到了很多社會的負麵信息。我憂心地對向秀說,做律師的,成天接觸社會的陰暗麵,是不是也要定期做心理輔導才行?向秀笑著說:“至少我暫時不需要,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像一輪明晃晃的太陽,什麼陰暗都一掃而光了。”
他們喜歡去老圖書館後麵的園子,那兒有一處斜坡,上麵栽著幾棵不知名的樹,粉白色的小花綴滿了枝椏。不知何時,滿樹的花兒全成了紅色的果子,小小的,淡淡的,誘人地紅著,向秀說一定是可以吃的,我接著說味道一定有點酸也有點甜,並順手摘了一顆,“別,我先吃!”向秀劈手奪了下來放入自己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說:“如果半小時內我沒事你再吃,聽話啊!”因為酸得厲害,他不得不呲牙咧嘴,我忍不住笑了,又含著滿眶的淚水,她輕輕拉起他的手說:“你真好!”“我們要過一輩子的嘛!”初升的太陽暖融融地照著兩個年輕人毛茸茸的臉,幸福的感覺水一樣漫上來。年輕時的愛情,這樣的純真,隻是一心一意地為對方好。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去等向秀,看到他和一位女律師一起走出來。那女子年紀應當不大,一身淡煙灰色西裝,雪白的領子翻在外麵,露出頎長優雅的脖頸,她手上提著一個玫瑰色皮包,和同樣西裝革履的向秀,宛若一對璧人。要在平日,遇上這樣的女孩子,我會在心底喝一聲采,今天她當然沒這心思,因為那個出色的女子,正和她的向秀親密地說著什麼,向秀滿臉笑容,一個勁地點頭。看在我眼裏,像有蟲子在噬咬著她的心,她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吧,可當他們越來越走近時,她還是不自覺在躲藏在了花壇的後麵。她看到向秀和她揮手道別,然後一個人站在那兒,不置信地看看手表,又東張西望了一下。
“嗨!”我趁其不備,從花壇後跳了出來,毫無防備的向秀連連後退,一不小心跌坐地了地上。我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說:“報應!報應!”
“什麼報應?”向秀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埃,莫明其妙地看著我。
“沒什麼,我們走吧。”我笑嘻嘻地挎住向秀的胳膊。
“向秀,你們事務所,有沒有女律師?”我閑閑地問。
“當然有了,淩律師的第一大弟子,就是個女的。”向秀說。
“那麼了不起?這樣的女子一定有容顏上的不足吧?”我說。
“什麼邏輯?人家漂亮著呢。美貌與智慧並重,聽到過這話沒有?”向秀的聲音明顯高了三度。
“哦哦哦。很欽慕人家?”我看著他。
“欽是真的,慕嘛,就免提了。因為人早已名花有主了。”向秀好像回過味來了。
“這麼說來,要是人家還待字閨中的話,你就要????”我到底還是沒沉住氣。
向秀故意默不作聲。這沉默徹底激怒了我,她突然收住了腳步。毫不知情的向秀獨自走了一大段,才發現我沒跟上來,正站在原地對他怒目而視。
“我說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看到我和師姐走在一塊?那是我們在討論案子,我很累,回校吧。”向秀的語氣裏透著疲乏和不耐。我更是委屈得不行。她氣呼呼地說:“你回去好了。”帶著半句話鋒就決然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向秀在原地站了一會,獨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