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是中老年人的藝術
小朋友,你是否一看這個標題就皺眉了?不是鼓勵我們從小看戲嗎,怎麼又說戲是中老年人的藝術呢?
咱們暫時把藝術放在一邊,請你先看看自己的家庭。如果你和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住在一起,家庭結構應該分為三層——祖父、祖母是老年層,父母是中年層,你自己是少年層。三層當中既有聯係更有區別,各有各的習慣,各有各的作用。但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等過些年,你的父母就可能“上升”到祖父、祖母的位置,你也“上升”到目前父親母親的位置,下邊又有了你的孩子。於是,新的三層結構又出現了。這種發展中的分層結構,在曆史和現實生活中比比皆是。這是一種很自然、也很合理的社會結構,對於穩定社會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好,明確了這一點,下邊咱們再回到戲上來。
中國戲也是一個很大的家族,同時是以作為“祖父”輩的劇種為驕傲、為標誌的。它們雖然年紀很“老”,但精神狀態還相當不錯——第一,它能載歌載舞,第二,它具備很深的功,這些優點都是外國的“祖父戲劇”難以做到的。所以說,中國的“祖父劇種”沒有“白活”這一大把年紀,它們確實活出了一係列挺絕妙的經驗和法則。既然是這樣,那麼對中國戲在表演和欣賞上都不能一蹴而就,都需要一個較長的鍛煉和培養的過程。以表演來說,小演員自幼艱苦練習,為的是獲得幼功。那些“半路出家”、光憑一副好嗓子的人,未必就能成為最優秀的戲曲演員。欣賞上也是一樣,看戲曲不能隻看一遍,往往都是越看越上癮,於是就追著攆著看了一輩子。電影、話劇演員通過把一兩個新戲演好了,立刻便成為“新秀”,名氣就響亮起來。戲曲演員不成,練基本功得許多年,學演老戲又得許多年,等到排演“自己的”新戲,年紀總要三四十歲。能夠被觀眾認可,時常要等到四十歲開外。但也不必因此悲觀,戲曲演員一旦成名,維持的時間很長,可以維持到五十歲、六十歲,在台上依然有風采。盡管實際年齡大了,卻總會有一批年齡同樣大的觀眾在追逐你,其中興許就有一些和你同齡的觀眾,他們從小就看你,等你從戲校畢業進了劇團還追著看你。你每有一點進步,他們就對朋友津津樂道;看到你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展,他們比你還要著急。
他們在看你什麼呢?與其說他們是看你表演中的技巧,不如說是研究這些技巧如何才能更好地為人物服務。的確,觀眾中擁有一批“高人”,他們在研究戲曲技巧上的功夫,有時比專業演員還要深。因為這些“高人”除了懂戲,通常都有較高的文化修養,他們通常可以從文化的製高點上俯瞰戲曲演出,同時又帶著在業餘時間“玩一把”的心情去介入戲曲活動,於是就帶有更多的從容和自信,因此也就可以比演員更深、更準地理解和分析戲曲。你看,我上邊說了這許多,無論做到哪一點,都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要想真的成為戲曲的內行,不延續到中老年又怎麼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說戲曲應該為自己是家族中的“祖父劇種”驕傲,無論是演員還是觀眾,也應該為其中真正懂得和把握規律的“祖父們”驕傲。
“祖父”是誰呢?不就是我們身邊的那些既有心更虛心的中老年人嗎?戲曲不就是屬於他們的嗎?既然戲曲在大家族中是以“祖父劇種”作為“龍頭”的,那麼在安排觀眾的年齡層次上,是否也應該按照年齡層次去循序漸進呢?比如說,讓小朋友先看那些“小朋友劇種”,因為它們接近生活,容易看懂;等到小朋友長成了大朋友,再看那些“父輩劇種”;等你變成了老年人,再把昆曲、京劇這樣的“祖父劇種”搬請出來,欣賞起來想必能水到渠成,成為一件“賞心悅目尋常事”。
應該說,從年齡(背後則是文化、修養和閱曆)區別安排觀眾和劇種,是一種科學、實際的安排,是容易見成果的。如果硬讓缺乏古典文化修養的小朋友進入昆曲、京劇劇場,那不是趕著鴨子上架——強人所難嗎?
小朋友,千萬不要著急。我雖然這麼講了,你千萬不要以為中國戲和你就沒關係了。相反,正因為我前邊說的那些,中國戲才和你的關係特別密切。你應該力求在年紀幼小時就關注和進入戲曲,這又可以分為兩個方麵來談。
第一,想當戲曲演員的小讀者,應該從小就參加練功,從而具備幼功。戲曲幼功當中最重要的就是形體功,如果不在幼年時期打下基礎,年紀一大,想學也學不了啦。
第二,想當戲曲觀眾的小朋友,應該力求從小就學會欣賞戲曲。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個是讓自己從小就懂得一些戲曲的特殊魅力,從小就把“古典藝術”和“現代藝術”以一定的關係在自己的生活中“擺平”。另一個是等到將來長大之後,等到其他同齡朋友也想進入戲曲時,你就可以給他們當領路人了。我們不可能讓太多的小朋友從小就進入戲曲,但總要想方設法去造就一定數量的小朋友擔當這個任務,這對於平衡未來社會各種文化(口頭文化、印刷文化和電視文化),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任務。要想做到這一點,本來並不太難。因為在全社會的少年兒童當中,那些出身在戲曲演員和戲曲觀眾家裏的孩子,是比較容易實現從小就看戲的。
為什麼目前我國愛好戲曲的小朋友還顯得少了一些?原因是在30多年前爆發的“文革”把當時社會各階層觀眾對於戲曲的正常欣賞截然打斷,從而影響了對下一代戲曲觀眾的培養。今天,我們培養小演員的工作做得很好,但是相比之下,培養小觀眾的工作還需要下大力氣來抓。
小朋友看戲有捷徑
前邊談到讓小朋友貿然進入戲曲劇場是魯莽的行為,但是從民族文化的需要來講,又需要有一部分小朋友從小就看戲,並且成為很懂行的戲迷,以便將來長大之後,引導更多的同齡人進入戲曲。上邊的這兩種說法,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嗎?
矛盾的確是存在的,正因為存在這個矛盾,才需要想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解決。
我們仔細地想了又想,覺得讓小朋友從小就接觸戲曲,當一名合格的小觀眾,還是有捷徑的。它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步驟。
第一個步驟是選擇所看劇目。看戲不要亂看一氣,要有選擇,要分成許多階段,每一階段都選擇最有代表性的劇目來看。這樣一來,你總共看的劇目雖然不是很多,但你看得挺有係統,前進的步子就會邁得紮實。
你可以先看“猴兒戲”,比如《鬧天宮》、《水簾洞》和《三盜芭蕉扇》。因為戲中的孫悟空實際上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同時動作也猴裏猴氣的,小朋友在歡笑聲中就能接受這一京劇的“人物”。台上是童心,台下也是童心,童心“碰”童心,兩邊就“通”了。如果可能,你可以學幾個孫悟空的動作,讓大人看看標準不標準。你還可以要求家長給你買一個孫悟空的(硬殼式樣的)臉譜,做一根他用的金箍棒,你可以假裝就是他,也做幾個蹦蹦跳跳的動作,也揮舞一陣子金箍棒,顯示顯示威風。但是注意一點,掄棒子時不要碰著別的小朋友,也不要打壞家裏的東西。
再看武打戲。京劇的武打戲很多,多數武打戲不注意刻畫人物,隻是表現正麵人物的武藝高強,連扮相都漂亮。隻要他們一進來,用不著幾下子,就把反麵人物打敗了。這種簡單的武打戲對小朋友正合適,一是和自己(多是男孩子)想模仿英雄的心思挺對勁兒,二是可以借此熟悉各種兵器的用法。那種好人打壞蛋的戲如《獅子樓》和《快活林》,寫武鬆分別打敗西門慶和蔣門神。還有一種好人打好人的戲,如《兩將軍》是寫三國時代張飛鬥馬超。馬超一身白,用大槍;張飛一身黑,用蛇矛。先用兵器格鬥,棋逢對手;後來又徒手交鋒,還是不分勝負。武打戲一般隻有念白,比較容易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小朋友就不一定再去模仿他們了。你很難找到類似的武器,那些武將和兵士的對打比猴子掄金箍棒要難得多。再說,你在這時,已經不再是那種動不動就翻跟鬥的“小淘氣”,你已經是個能夠在劇場裏坐得住的小觀眾。作為小觀眾,咱們得拿出一定的風度和氣派來,是不是?
再看舞蹈戲。生活中是先有武打,後有舞蹈的,舞蹈是武打的升華。《秋江》寫尼姑陳妙常去追趕一個她所愛慕的書生,不料江水攔阻,正巧有一老艄公趕來,尼姑就搭乘他的船去追趕愛情。戲台上空空的,僅憑艄公手中的船槳和尼姑手中的拂塵這兩件道具,就把秋江上的種種風情描畫得淋漓盡致。還有一個叫做《徐策跑城》的戲,寫一個善良的老丞相徐策準備上朝保奏忠良,一路上連跑帶喘,連唱帶做。台上也是空空的,但隨著他的動作,觀眾如同跟隨他一起趕路,甚至心情比他還急。
再聽念白戲。這似乎是古典京劇中所獨有的。因為京劇的語音大致有兩種,一是韻白,是有身份、有文化的人物所說的,不太容易聽懂;另一是京白,是沒有身份和文化的人物所說的,很好懂。韻白特別講究抑揚頓挫,雖然不是唱腔,但其中的音樂性一點也不比唱腔遜色。京劇在有些大型劇目中,都有一些單獨的場子可以視為“念白戲”,比如我們可以在《四進士》、《清官冊》和《審頭刺湯》幾出戲中聽到老生演員的大段念白,音韻鏗鏘,十分好聽。
再聽唱工戲。最初可以聽聽那些以唱代念的唱工戲,比如《二進宮》,人物隻有三個,一個青衣,一個老生,一個花臉。三人或分或合,唱了整整一出。有的時候,比如花臉唱“前邊走的開國將”,老生急忙接唱“後邊跟隨兵部侍郎”,純粹是為了交代人物的動作;更多的時候是把人物的對話和爭辯也化成了對唱;隻有較少的時候才是真正應該使用唱工的——表現人物的思想矛盾或進行委婉的抒情。在這之後,就可以接觸真正的唱工戲了,比如老生行當的《空城計》,青衣的《玉堂春》和淨行(即花臉)的《鍘美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