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不過是我眨下眼皮的時間。然後外麵的那雙眼睛,不見了。悄無聲息。
我下意識般地狠狠地把窗戶合上,隨即拉過窗簾,然後跌坐於床上。
那是凶靈的眼睛嗎?
肯定是的!
隻有凶靈,才可能在眼睛裏藏了那麼深的仇視!
它在準備對我下手了。衛生間裏是第一次。幸好觀音玉像替我擋下了第一道劫。
我想起了樓上的水流,顧不上心悸,衝出臥室,趿了雙拖鞋,飛奔上樓。
504裏,一片漆黑。
604也是,甚至602的門縫下,都透不出光來。
那會是誰?
我複奔到了5樓,俯身查看水表。
504的水表指針在緩緩地動著,顯示之前它剛從工作負荷中解脫出來,仍在喘氣中。
504裏有“人”!
我伸手試了一下閥門。緊緊關閉著。
那怎麼還有水流衝決而出呢?
我抬頭看著504,心頭糾結中。
我真的很想破門而入,看看究竟誰在裏麵。然而我知道,亦有一雙眼睛在門後看著我,懷著同樣破門的願望——它對我的yu望,恐怕不僅僅是一個“看”吧。
未知的空間,未知的世界,總是特別的危險,亦是特別的誘惑。
我禁受不住這種誘惑,步步上了樓梯。
趴在門上,我側耳傾聽。
裏麵毫無動靜,靜悄悄的一片,除了……
幽微漏出了一點喘氣聲。
如同僻靜的懸崖深潭裏,一塊石頭掉落水中,濺起了一汪水花,以及一聲脆響,在山穀間四散傳開,餘音嫋嫋。
如果你不是目睹石頭掉落,你根本無法分辨得出這聲響來自何方。因為它忽而在你身後,忽而在你頭頂。
我聽著喘息聲,感覺亦如是。
它忽遠忽近,似在遙隔著門的窗戶邊,又似乎僅與我相隔一扇門。
它究竟是誰,在裏麵做什麼呢?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它不是人。
沒有人敢夜裏獨自呆在這樣的房間。連死者的女兒白天都不敢踏入房間一步,遑論他人。
不知不覺,我的心跳聲被呼吸聲調到了同步,越跳越快。
我驚恐地摁著胸口,想讓心髒跳得慢一點,給我餘點空間來喘息,然而,我控製不了它。
心髒就像是一台失控的飛機,儀表盤上的數字表飛快轉動——隻有死神硬邦邦的擁抱,才能讓它停息下來。
就在我的心髒即將跳出心腔的時候,身後的路燈“刺啦”一聲,滅了。
人死如燈滅。因為,生命走進了一個黑洞中,永恒的黑洞。你看不見過去,看不到將來,隻有無盡的、當下裏的黑暗。沒有光線透進來。所有的時光都被埋葬了。歡樂的,悲傷的,恐懼的,寧靜的,全都收歸於空無。
就像,舞台之戲終了,帷幕緩緩落下,遮掉了所有的生旦淨末醜,抹平了喜怒哀樂懼,連道具的五彩斑斕都照不出一個影子。隻有僵硬的、絲毫沒有生氣的帷幕,直挺挺地立著。
死亡,便是曲終之後戀戀不肯離去的唯一觀眾。
我的心跳,在懸崖邊刹住了車。
就在我心神甫定之時,一聲充滿煞氣的嚎叫聲驀地在門後響起,如同一塊滾動的巨石,將我剛剛立定的心髒推落進了萬丈懸崖底下,再狠狠地砸為齏碎。
我控製不住這種驟然而至的恐怖襲擊,腳一軟,從樓梯上滾落了下來。
顧不上痛,顧不上撿起掉落的拖鞋,光著腳從地上爬起,狂奔入屋的那一刻,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