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書海巡遊(6)(1 / 3)

“衝啊——”隨著驚天動地的喊聲,滾滾人流湧過了邊界……趙紫陽把望遠鏡放下,搖搖頭說:“簡直就是淮海戰役了!”一臉的無奈。

形勢已經失去了控製,就是想堵,一時也堵不住了。

這時,一位中央黨報的記者,秘密來到了深圳的河邊上。他叫連雲山,《人民日報》軍事組組長。

“那裏深圳發生了大逃港事件,當時的說法是美蔣特務策劃的偷渡行為。我也這樣認為。”他回憶說。

當時官方發有一份文件,叫《人間地獄——香港》,對香港是這樣描述的:

一、香港是世界上最荒淫的城市:

二、香港黑社會橫行:

三、香港是最大的製毒販毒基地;四、香港自殺者是世界上有數的;連雲山想,既然這樣,為什麼成千上萬的群眾還甘願拋家別舍往地獄裏跑呢?

他決定要過境到香港那邊看看。

在廣東省公安廳派人陪同下,連雲山來到了寶安縣。那時,全縣正在一片逃亡風的恐慌中。中央記者到邊境來,這就如同“欽差”下來了。縣委對他特別的客氣。

“公安部門為我辦了一個過境耕作證,化名叫李進山。一位會當地語言的公安科長(後來了解此人是公安局偵察科長周水君),陪著我隨著逃港的群眾,從大鵬灣的一個耕作口過境。到了九龍。

我看到逃難的深圳邊民在山腳下用塑料布搭成一個個窩棚,到處都是,跟他們聊,他們就哭,說我們是黨員、貧下中農啊,說對不起黨,對不起祖國。給社會主義丟了人!”

香港是不是人間地獄呢?當自己用眼睛看過了以後,連雲山驚異了。他說:“全部是謊言。在香港做乞丐都比我們這邊好得多,隻要你幹活,就能有飯吃。我接觸到很多偷渡過去的人,哭,卻沒一個說後悔的。”

於是連雲山第一次弄明白了,香港人民不是國內所宣傳的是在“水深火熱之中”,而是生活水平比大陸人民高出了許多倍。大陸的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香港的人民都早已用上了電視機、洗衣機……活生生的事實教育了連雲山。

“回到縣委招待所,有一個多星期,我閉門不出,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邊民的逃港根本就不是美蔣特務的挑動,地富反壞策劃內應的結果,是別人的生活比我們好群眾才跑的,可是我們還在欺騙,說資本主義是人間地獄。”

“群眾逃港表麵上是自然災害、集體吃食堂等造成。而實際是一個政策問題。

隻有從我們宏觀政策上的嚴重失誤找原因,才能解釋。”

在連雲山離開寶安縣前夕,縣委書記李富林把他請到縣委小食堂吃飯,一個勁檢討自己,說是工作有錯誤,才造成群眾大逃港。大家的眼睛卻老瞪著連雲山,像是話中有話。

連雲山揣度李富林等一班人,是擔心自己這個“欽差”回京後“告狀”,把大逃港說成是寶安縣的責任,便說:

“這能怪你嗎,你作為縣委書記,你不知道嗎?香港那生活水平你能比嗎?那也叫水深火熱?誰是水深火熱?你這裏飯都沒得吃,你不叫水深火熱?真是瞎說八道。”

李富林說:“老連呀,這話別人說可以,我就不能說呀。”意思是,連雲山可以說,他回北京了,可以把這個真實情況向上反映。

“把我逼得沒辦法了,我就說:‘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是想知道我回去說什麼,對不對?我隻說幾個字好不好?說你寶安縣負不了這個責任。是政策問題,行不行?”’

“當時李富林感動得就差沒哭出來了,眼睛都濕潤了。他說:‘老連啊,我感謝你,感謝你能理解。’離席時,我說咱們今天就說到這。這麼大件事,到北京,我能說不能說,還都是個問題啦。”

連雲山決定把自己看到和認識到的向中央報告。希望中共中央從大逃亡中吸取教訓,反思曆史,調整政策。

“我先後寫了四篇內參,給了當時的《人民日報》常務副總編。寫了大概四個內容:一個是香港的情況;第二個是大逃港的深層次原因,責任不在寶安縣,也不在廣東省委,是我們政策上的問題;第三個講了重新認識的問題:第四個講了解決的具體措施,比如取消糧票,實行自由貿易製度,從樟木頭到寶安這個地方,建立一條政策優惠區。

“他看過後,把我找到他的辦公室談話。他說:‘我都不知道情況有這麼嚴重。’

我擔心他會給我扣帽子,幸好沒有。說他也得想想。

“過了幾天,他又找我,說恐怕不能發表,建議我去新華社找找人。看能否通過新華社送上去。要送給中央的最高一級領導。

“我找到了新華社內參組組長夏公然,我們的私交關係不錯。在朝鮮戰場上一起呆過。我就約他到宣武門一家烤肉館吃烤肉,那裏人不多、說話安全。他看後嚇了一跳:‘哎呀,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反革命呀,我給你送了,連我也是反革命了。’

送不送?怎麼送?他拿著考慮了好幾天。”

連雲山也不能不為事情的後果擔心:

“頂多把我關一次反革命。反正地富反壞的帽子我戴不上,我就是個農民出身,我家連個保長、甲長都沒有,拿我也沒辦法。”

但是,送給誰呢?連雲山回憶說:“夏公然說,就送一個人,送鄧小平吧。他說鄧小平不整人,不說今天打倒這個,明天打倒那個。”

夏公然在他的遺著中也回憶了此事:

“是用手抄件送上去的。當時可能隻送了小平同誌一人,通過他反映到總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