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聖女,承天異瞳;生於冥海,死於焰峰;落淚成雪,不銷不化。------《記時之書·東方卷》
1.我遇到他那天,剛好下著溫柔細密的雨,萬縷千絲化不開的情。店主常說,像我這樣的美人,總會遇到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與他緣定三生,地老天荒。或許這是真的吧,所以那天,我遇見他。
這家酒坊叫千花。他踏進門來,驚喜地讚歎了一句,聲音獨具少年的清新,煞是好聽。
少年輕道:「花氣酒香清廝釀,花腮酒麵紅相向。」
隻此一句,我就心動了。
我自幼雙目失明,並看不見他的樣子,至於我自己是否真的如身邊的人所稱頌的那樣美貌,我也毫無把握。我唯一確定的隻是自己的名字,軒翎,聽來確實有些月光般的嫻雅。
但是此時此刻,相遇,雨聲清脆,他聲輕靈,我心波瀾,這便足以成為我將他挽留的理由。所以就這麼簡單地,我靠近他,笑容瀲灩地將腰間的鈴鐺遞與他,告訴了他我的住處。
夜裏我惴惴不安地等他到來。為了博得他的好感,我在室裏點了優謐甜美的梨花香。紗簾半卷,猜想碎月流光得以剛好傾瀉滿屋。我幻想此夜一過,我將得到我夢想的那個舉世無雙的郎君。
幸好我的期待沒有落空。他如約而至,與我談天說地,縱橫古今。彼此相見恨晚,歡欣不已。
於是大概半年之後,我如願成了他的妻。
然而故事才剛剛開始。
因為以上言辭,隻是婚禮那天,他揭下我的蓋頭,問我如何愛上的他,我才為他編出了一段小小的故事。
我是個狡猾的騙子。從沒有一見鍾情,從沒有無悔熱戀。
2.我依然在酒館工作。即使出嫁後得知了他是當今國主的長子,我也不過輕笑一下,隻道他的單名楝與東方的姓氏搭配上好,接著便回去過我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
酒館裏沒有人知道我是他東方楝的妻,所以侍應時被輕薄欺侮之事還是像以前一樣接踵而來,甚至有增無減。我隱隱覺得店主會利用我的美貌招攬和欺詐客人,可是因了她對我有恩,我隻願傾盡所有來報答她。
我平時穿白衣,眼前係一根紅色布條。那日我隻是端酒出來,沒曾想係在眼上的布條被人一把扯住,然後順勢把我擁到了懷裏,食指粗暴撬開了我的唇。我當時隻覺得羞愧至極,恨不得將那人抽骨吸髓,卻還是生生忍了下來,賠笑道問他要做什麼。一番周旋之後,我和他定下賭約,立字句為證:一局猜正反銅錢。他賭財產,我賭身體。
聽到他難以自製的一聲歡呼,我嗤之以鼻。我笑他不知:不管是什麼類型的賭博,我還從不曾輸過。
半個時辰以後,我輕笑著將渾身被扒的隻剩內褲的客人踹出了門。臨了順便砍下了他的食指,血淋淋的紅色讓我興奮得很。
“不愧是軒翎。”店主依上來將我抱住,一邊大肆誇讚,“今天賺得不少呢,這客人可還穿了件珍貴的金縷衣。”
或許那天高興地過了頭,我竟然不自禁地喝了兩口小酒。事後悔不當初。
我體質極怕酒精,回了家以後便開始感到五髒六腑都燒灼般的痛。
楝將我摟在膝上,輕聲安慰。可即使如此痛苦也沒有絲毫減輕,我緊緊抱住他,眼淚不斷從眼眶裏無聲地湧出來,一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也就是那一刻,我的秘密被他發現了。
在他看來太過不思議——我的眼淚逐漸在他的衣上凝成了不化的雪。
“讓我看看你的眼睛。”那一刻他的口吻忽然變得非常嚴厲。
我瑟縮在床腳,依然痛得要命,但是已經害怕得流不出眼淚了。我任憑他靠近自己,扯下那條紅布條。
“這是——!?”
3.楝。我從來不是瞎子。一直以來我都看得見。
你是那樣的年少英雄,振袖拂蒼雲,仗劍出白雪。你的眉毛像是鋒利的劍刃,雙眼像是深海的星辰。漂亮的像是造物主最精心的傑作。
甚我至知道的更多一些。我知道你幼時曾經和人比劍傷了右手,你十四的時候遇見過改變了你命運的占卜師,我知道你喜歡櫻花酒和白衣,以及被擦得雪亮的劍刃…
你一定想不到,我早知道你東方楝,我了解你甚至勝於自己。
“你一定被我的眼睛嚇到了。這樣妖類的眸子,左眼穹藍,右眼冰紫。”我意識到事情定然無法再瞞下去,終於吐露實情,“還是你已經意識到了呢,我真正的身份。”
事實即將道破,我竟隻覺得心下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