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願的扭過頭來麵對他仍然不想麵對的現實。
“秋白……是你的兒子吧？”比起正麵回答這種兩麵為難的鬼問題，還不如另起爐灶，轉移注意力比較有效。九刹狡猾的避開了無法回答的話題。
“啊？！你見到他了嗎？！我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他還好吧？！”一聽到這個名字，外貌蒼老的母親馬上忘記了自身的危機，擔憂的詢問起自己兒子的現狀。
悲傷的咬住了嘴唇，她一直以為……她的兒子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呢……
“您、您真的是秋白學長的母親？”剛剛稱呼對方‘小妹妹’的清水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九刹口中的‘青少年’，稱呼九刹為叔叔的這位少女同時又是學長秋白的母親……好亂……他真的不知道這個輩分該如何論起了。
“是啊……我已經是‘母親’了呢……”張開嘴想要再呼喚那個自己在夢裏思念了無數次，可是最近卻連對方的長相也越來越模糊的人。抬起手來，卻無意中摸到了自己臉上鬆弛的皮膚時，紫葉感到從自己的靈魂深處驟然生出一種幾乎是自己沒頂的振顫。
“……不要看我……拜托……請轉過去……”從剛才起就一直無法流出的眼淚終於洶湧出現，不想在人前哭泣，也不想讓人看到她如今已經蒼老不堪的麵孔上縱橫的淚水，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十分醜陋的少女顫抖著手臂擋住了自己的麵孔，並死命的把本來往外爬的身體縮回原來的位置：“求求你們……轉過去……不要再看我了……轉過去啊……”
九刹叔叔……對了……那已經是她記憶中唯一還存在的美好的片斷……其他的人沒有關係……可是她不想讓那個隻記得她幼年美麗姿態的九刹叔叔心目中美好的印象被現在這付醜惡的模樣所取代……隻有他不行……隻有他……
望著突然在意起自己容貌的少女，向來對自己情感方麵遲鈍無比的清水卻突然敏銳起來。他望向滿臉無法理解，莫名其妙表情的九刹之狐，歎了口氣，拉住這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笨蛋，強行讓他轉過身去背對可憐的少女。看著不明白為甚麽要這樣做的九刹似乎還想轉過來提出疑問的樣子，清水立刻出言阻止。
“叫你不要轉過來沒聽到嗎？！有話就這樣說吧！”
“……可以倒是可以，但為甚麽……”
“住嘴！辦正事要緊！你以為秋白學長還能撐多久？！”學校那邊情勢緊張，每浪費多一秒的時間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不是嗎？
不以為然的皺了皺眉頭，背對講話對象讓他覺得很不習慣，但不想為這件事再多擔擱的九刹隻好暫時放下內心的疑問，把注意力重新導回正軌。
豎起耳朵感到哭泣的聲音似乎漸漸變小了不少，覺得對方情緒應該稍微平穩下來的他決定不繞圈子，直奔主題。
“紫葉……我想知道，秋白的妹妹被關在哪裏？”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猛地停頓了一下，清水詫異的扭頭望去，卻發現秋白學長的母親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後呈現出詭異的表情。
呃……那個……疑問的表情是甚麽意思？
“秋白學長托我們來救你們出去……”實際上秋白隻有委托他們來救他的妹妹一個人，不過既然發現了他的母親也在這裏受罪，沒有理由不以其拯救啊……為了讓似乎被遺忘到腦後的母親不太傷心，清水選擇了善意的謊言。
“……那孩子隻是叫你們來這裏就他妹妹一個人出去吧？”沉默片刻的母親閉上眼睛，沒有猶豫的拆穿了對方善意的謊言，苦笑起來：“他怎麽可能會托你們救他的母親呢？在他的眼睛裏，我隻是一個服侍他的古怪老太婆罷了……”
“不是的！秋白學長真的是這樣說的！”服侍他的古怪老太婆？等等……那個……秋白學長那時候所說的‘我家的晚餐都是由傭人準備好’裏麵所指的用人……難道就是她嗎？！一般來說，有人會叫自己的母親傭人的嗎？！
“不可能。”母親的笑容似乎更加苦澀：“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每天為他做飯的傭人，就是他的母親啊……”
“……”難怪這樣斬釘截鐵的駁斥他的謊言呢……：“為甚麽不告訴他你是他的母親？”
“難道讓我告訴他，他的母親就是我這個又醜又老，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死掉的老太婆？然後讓他才剛和我相認就承受失去母親的苦果嗎？”用力的搖頭，母親並不認為自己這樣的隱瞞有錯：“雖然看起來好像很堅強，但我知道，那孩子是很脆弱的，脆弱到根本就無法承受自己的母親其實就是我這樣的傭人……更何況……他是那樣憎恨把他生下來的母親……因為正是因為他的母親……他才會出生在這個殘酷黑暗的神社裏啊……他希望自己沒有出生過……因為那樣就不用承受這種生為武器的命運……在我聽到了這樣的話以後，要怎樣對他說，其實我就是他的母親呢？！”
“……學長曾經說過，擁有至少三百年壽命的半妖，在大量使用必須以生命力為交換的力量後，就隻能活到十九歲。還有兩天就是學長十九歲的生日了，他認為自己再過兩天就會死，所以才想要在自己死亡以前拯救他的妹妹……”雖然聽到秋白親口所說，但在內心仍然不願意相信那個優秀的人會這樣悄無聲息的，在兩天後的某個時間裏突然永遠的消失在世界上。清水在自己把秋白說過的話重複出來的時候感到喉嚨發幹，很不舒服：“他認為，隻要自己死掉以後就會有人殺死他的妹妹……我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他拚命的在自己死掉以前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生存過的痕跡，就算一個人也好，他希望自己可以留在那個人的記憶裏，通過別人的回憶繼續存在下去……”
“……可能隻是一個甚麽都不懂得局外人所說的話……並不是很有道理……但作為我個人的確是這樣想的……”
“會這樣想的秋白學長，其實隻是在害怕死亡吧？”
“隻有害怕自己死亡的人才會想要留下甚麽東西，讓人們無法忘記他……真正想要死亡的人反倒不會有所留戀才隊。”
“這樣說起來，其實秋白學長好像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呢……他說他可以平靜麵對死亡，其實是因為他害怕死亡，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死。是不是相對的，也可以這樣理解他對母親的態度？他說他憎恨自己的母親，其實是因為他認為他的母親不會想要一個像他這樣隻懂得殺戮的孩子？”
“我覺得如果您真的對他說出您的身份，或許結果不會像您想象的那樣糟糕吧？”
“你懂甚麽？！”才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被責備的母親甚至連遮住自己麵孔的動作都忘記了，她聲嘶力竭的抽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孩子一個個的出生、死掉！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明知道他們會很快死亡，還是把他們生出來……讓他們受苦……我有罪……我有罪啊！”
“……不要在責怪她了清水，你不懂這裏麵的內幕。”知道更多一些的九刹也要忍不住歎氣。
其實紫葉真正害怕的不是秋白不肯認她，真正讓她不敢去認秋白的原因……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很快就要像之前的其他孩子一樣的很快死去……然後她就要被迫誕下另一個將要很快死去的孩子……在承受一次錐心之痛……這就像是一個無休無止的無限循環的惡夢一樣。
“我知道你很愛護你的孩子……所以一定要幫我們救你另一個孩子出去。”
“……另一個孩子？”抬起頭，反問，母親的神色又變得奇怪。
“我不知道名字，但秋白說他的妹妹被關在這裏。能告訴我她在甚麽地方嗎？”怎麽這個反應？
“……可是……秋白並沒有妹妹啊……”
“……甚麽？！”
“當時我隻生了他一個而已，怎麽可能會突然冒出一個妹妹來？”
“……你確定？”
“……我會迷糊到連自己生了幾個孩子都不知道嗎？”
“……”
“…………”
“………………”
那麽……秋白那麽拚命……甚至不惜讓控屍魔吃掉他的心髒……忍受非人的痛苦……想要解救的……究竟是……
……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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