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在大都市的摩天樓中,竟然存在著如此古典雅致的電梯。由黃花梨木天衣無縫結合成的內壁呈現微微的外弧,以白黑和青色為主的淡彩壁畫輕鋪於其上。天頂右角的轉折處懸綴著小巧的白紗紅底燈籠,溫潤的光澤無聲無息的在木紋和顏料顆粒中流淌氤氳,隻是不知道光源是什麼,透過薄紗,可以看到裏麵有一團揉動的小黑影,應該不是蠟燭或電氣產品。
電梯裏的空間出乎意料的寬敞,地麵上甚至還擺設有繪著鬆石藤籮紋的漆案和足以容納十人的榻幾。漆案上的深綠色琺琅香熏正散發著好聞的香味,此間的主人真是個有錢好客的古典狂熱者。我脫下皮鞋,一時間猶豫起在榻幾上是該盤坐對呢還是跪坐對,畢竟這種人在禮儀方麵十分注重。萬一弄錯了肯定會惹來嘲笑,連帶著把生意都攪黃了可得不償失,我的業績一向就不是很好。考量片刻後,幹脆決定就這麼站在榻幾旁。同時想主人在電梯裏擺上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從22樓到頂層的24樓又用得了多少時間?估計剛坐下就要起身離開,難道來訪的客人還能夠悠哉悠哉的喝上杯茶?豈不是自找麻煩。
答案馬上就有了,五分鍾過後,電梯仍沒有停,從輕微的顫動和咯噠咯噠的聲響來判斷,電梯還在繼續上升,出現這種情況應該隻有兩種解釋:要麼是電梯出了故障,運行緩慢。要麼就是主人將現實中的居所和在那個世界裏的領地連接到了一起。我有好幾個客戶都喜歡這麼做,倒也見怪不怪。不過話說回來,有能力做到這點的可不是普通的妖怪精魅。
看來得還等上一時半會,我為了打發時間觀賞起壁上的畫,發現全都描繪著同一位女子的神情舉止,那女子麵容娟麗,金發緋瞳,栩栩如生,雖還沒欲破壁而出的逼真程度,但那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的風流神韻刻畫得入骨三分。
“大概是新主顧的妻子,或者老相好吧。“正胡思亂想間,電梯停了下來,門緩緩的滑開。我連忙穿上靴子,夾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如果說電梯裏的裝飾古韻十足的話,那這裏就宛若時間忽然回流了一般,我此刻正待在古香古色的老式宅院裏,房頂上疊蓋著諸紅色的琉璃瓦片,屋間的小庭子裏開滿淡紅不知名的六瓣小花和雜草,石製的井沿上點綴著草綠色的苔蘚科植物,爬山虎掩蓋住牆壁原本的顏色,在朱色的柱子上盤旋纏繞,有幾股莖葉還刺破了糊在窗欞上的綢子,侵入了室內。似乎一直沒人打掃整理,有種荒廢已久的感覺。
“請問主人在家嗎?我是鮮山房的夥計唐漢,約好今日來府上拜訪的。”壓下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在院子裏喊道。
“嗬嗬,果然沒錯,連鮮山房也請了,競爭愈發激烈呀。”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前麵的屋子裏傳了過來。嗯,這討厭的腔調聽上去頗為熟悉,難道…………
“我說誰呢?唐漢呀,看來鮮山房對這筆買賣不是很重視嘛。”窗欞“吱”的一聲打開了,白白淨淨的胖子把腦袋伸了出來。
“位……位諸,你怎麼在這兒,這單生意是我們店接下的,你不懂行規呀。”那個叫位諸的禿頂胖子,是競爭對手桐山裏的金牌業務,也是我恨之入骨避之不及的家夥,手頭上有好幾筆生意和重要的客戶被他拐跑,損失慘重啊。難道他聽到了什麼風聲又要來和我搶?
“還說不準是誰的喲,和山亭,厘山閣,升山坊都有派人來,看來是這家主人要從我們之中選個最合心意的。”
“授權在人間道開店的商鋪來了五家!”在感歎世道不景氣競爭激烈之餘,我推開紅漆木門走了進去,裏麵正有四人靜靜圍坐在茶幾前。
從那個世界而來,旅居於人間道的訪客受到“不能暴露身份,不能隨意使用靈力”等諸多規則的製約,再加上並不是可以完全適應這邊的生活。由此而產生了位於現世和彼岸之間,專門為他們服務,概括了新聞、飲食、導遊、保安,購物、住宿等各種領域的異界商鎮。
做為商鎮之一鮮山房的跑腿夥計,和妖怪們打交道實乃本分。我的父親雖是人族,但母親卻是有著饕餮之名,貨真價實的妖怪。這也是我能夠得到這份工作的原因。服侍彼岸貴客的地方可容不得純粹的人類自由進出。
屋裏的光線暗淡,充盈著老宅子特有的土腥味,一時間令從明亮處走來的我有些恍惚。
“唐漢,來來,坐這兒,要不要杯上品的霜梗茶,記得你好這口味。”位諸笑容可掬的招著手,一副“我們是相識多年的好哥們”般熱情的樣子。當初就是上了這張臉的當,吃了大虧。雖然想離他遠些,但不幸的是,就隻剩那兒有空凳子。
“討厭,你身上有人的臭味。”才剛坐下,側對麵那位穿著紫色蕾絲洋裝的小姐就皺起眉頭,還很誇張的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