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貝殼及其他
當人們與花花綠綠的鈔票或銀光閃閃的鎳幣打交道時,難免要問:“錢”最初是怎樣的我們的祖先用的“錢”是什麼樣的這些都是不易回答的問題,或許可以說,曆史學家們為了正確回答這些問題,曾經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是並沒有完全解決這些問題。然而人們習慣“凡事從頭說起”,我們也就不能回避這個難題了。所以,要追尋我國錢幣史的起點,要弄清我國最早的“錢幣”是什麼模樣,就必須先了解一下我國早期交換和貿易的發展情況。
“市”是古代進行交換和貿易的場所。《易係辭》上說:“神農氏作……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世本》說:“祝融作市。”《屍子》上說:堯時“宮中三市,而堯鶉居糲米菜粥”。這些記載都講我國早在夏商周三代以前就有“市”了。又有記載講舜曾親自經商,死後葬於“南已之市”(見《墨子尚賢》等)。這些記載究竟可信不可信呢很難判定。原因是現在還沒有發現當時人使用文字(有人認為當時遺存的陶器上的符號便是文字,但尚有待論證),更沒有發現當時人留下的文獻,上麵引的這些記載都是很久以後的春秋戰國時人甚至漢代人追述的。不過我們也不能完全否認這些記載,因為證據不足。相反,考古資料表明,至少在堯舜時代存在初步的交換和貿易是完全可能的。這就把我們探尋的目光引向朦朧的上古。
有了交換和貿易,不等於就有了貨幣,隻有交換和貿易發展到一定水準才會產生貨幣。“市”的存在僅僅為貨幣的產生提供了條件,即確定了貨幣產生的上限,隻知道“市”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還是不能斷定貨幣是什麼時候產生的。要知道貨幣是什麼時候產生的,最便捷的辦法還是先找到最初的貨幣本身。中國古代使用時間最長的貨幣是銅幣(包括刀幣、布幣等),於是人們便推想在使用銅鑄幣之前,我們的祖先可能以銅塊作貨幣。在使用銅塊之前,或者在使用銅塊的同時,我們的祖先還使用過別的東西作貨幣嗎人們逐漸地把目光移向了貝。
二、貝是最早的“錢”嗎?
人們推想貝是最早的貨幣,首先是因為有記載可尋。司馬遷在《史記平準書》裏提到夏朝曾使用“龜貝”作貨幣。另一西漢人桓寬則記道:“教與俗改,幣與世易。夏後以玄貝……後世或金錢刀布。”(《鹽鐵論錯幣》)文學家揚雄也講:“古者寶龜而貨貝,後世君子易之以金幣。”(《太玄經玄》)晉朝人郭璞則說得更為形象:“先民有作,龜貝為貨;貴以文彩,賈(價)以大小。”(《文貝讚》)他認為“先民”使用貝幣,是根據貝的“文彩”來決定幣值的,這種見解頗新奇,但不知是否有根據。人們還注意到,中國字中凡與錢財有關的,往往包含“貝”,如財、貨、貯、賞、賜、債、貿、貪、貧(買、賣、寶的繁體字中也包含“貝”)等,這說明在漢字最初形成時,人們在觀念上已把“貝”與錢財密切地聯係在一起了。
其次,人們推想貝是最早的貨幣,也是因為有考古資料作證。在河南仰韶村、山西芮城等史前(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中,人們已經發現了貝。河南省偃師縣二裏頭文化遺址被認為是夏代或稍早於夏代的曆史遺存,在這一遺址內發現了天然貝和用骨頭、石頭仿製的貝。在對河南陝縣七裏鋪、鄭州上街等夏代曆史遺存的考古發掘中,也發現了仿貝。在商代曆史遺址裏發現的貝的數量最多,如鄭州白家莊的一個商代早期墓葬中,發掘出460多個海貝。在河南安陽被推測是殷王武丁配偶婦好的墓葬中,竟發掘出7000枚海貝。這說明貝很早就被使用,而且較早地被相當廣泛地使用。當然,人們最初可能用貝作裝飾品,後來逐漸地用為交換的媒介——“錢幣”。
再次,我國的雲南地區,在清末以前長達數百年時間裏一直使用貝作貨幣,這不但見諸記載,而且為老一輩人所親見。我們固然不能武斷地講這一地區使用貝幣與我們的祖先一定有聯係,但這一事實畢竟說明古人以貝為幣具有很大可能性。
最後,人們推想貝是最早的貨幣,還因為這樣推斷較合情理。前麵說到,在夏朝以前我們的祖先已經開始進行簡單的交換和貿易,已經建立了專門用於交換和貿易的“市”。考古發現也表明,夏代各地的物資交流達到了相當的規模。例如在前麵提到的河南偃師二裏頭遺址中,人們發掘出綠鬆石串珠、各種玉飾。安陽殷墟周圍的商代墓葬中,也發掘出龜甲、鯨魚骨、玉飾等。這些物品分別產於我國的西部、東部邊遠地區,它們中應有相當部分因交換和貿易獲得。又從考古發掘中人們了解到,夏代我國已經進入青銅器時代,手工業發展達到一定水平,這勢必要促使交換和貿易進一步發展。從考古發掘看,貝在當時是一種重要的裝飾品,還可能用來辟邪,具有較高的使用價值。它又可分(單個)可合(聯成串),若在交換和貿易中作為媒介,有便於攜帶、便於計價、堅固耐久等優點。所以推想貝是最早的貨幣是較合情理的。況且,除了中國以外,世界上還有另外一些國家(如印度)或地區古代也曾用貝為貨幣的呢!
這裏應當說明,講到“貝”,人們往往立即聯想到蚌殼,而我們祖先用為貨幣的貝,卻不是一般講的蚌殼,而通常是一種被稱為齒貝的貝,它有美麗的花紋、閃亮的光澤,形象十分誘人,不然怎麼能把它們掛在脖子上當裝飾品呢?
三、關於“朋”
古人以貝為幣,是否就隻以單個貝為計量單位呢不是的。貝被使用雖很早,但就現有考古成果看,使用得最普遍、最多的還是商代和周代前期。我們所確知的中國最早的古文字也是通行於這一時期的甲骨文和金文。商周時代青銅器(主要是祭器)上的銘文(金文)和占卜用的甲骨上的文字中講到貝的地方頗多,其中記述君主對下屬的賞賜物時,講貝的情況尤其多。金文、甲骨文文獻中講到貝,大抵有兩種情況:一是直接講若幹貝,另一種則講貝若幹“朋”。屬於西周前期文物的青銅器“遽伯哀彝”上的銘文記述遽伯哀“用貝十朋又(四)朋”(《曆代著錄吉金目》)。這一段文字不但表明貝在當時已成為貨幣,而且表明朋是貝的計量單位。金文、甲骨文之外,我國先秦文獻中也有關於“朋”的記載。如《詩經菁菁者我》中就有“既見君子,賜我百朋”的詩句。那麼朋是怎樣的單位一朋折合多少貝呢關於一朋是多少貝,漢代有二種說法:一說一朋是二枚貝(《說文解字貝》),一說一朋是五枚貝(《詩經》鄭玄注)。後人對這兩種說法頗有懷疑,因為金文的朋字主要有幾種寫法。從字形上可以推斷:一、一朋所包含的貝數應當是雙數的,所以講一朋是五貝不妥。二、一朋似包含兩串貝,每串的數目應不止一個,所以講一朋是二貝也不妥。清代國學大家王國維根據對古代文物和古文獻的研究,提出了每朋為十貝的新見解。這一見解後來為考古發現所證明,郭沫若先生為此曾賦詩道:“寶貝三堆難計數,十貝為朋不模糊。”(《安陽圓坑墓中鼎銘考釋》附錄)有人還從青銅器銘文中推算出每朋為十枚貝,看來每朋十貝的認識是接近實際的。
自從“朋”字被引申或借用為“朋友”的“朋”以後,“朋”的本意就被人們淡忘了,今天的人們或許不會想到,“朋”竟是我國最早的貨幣單位呢!
四、最早的銅幣
(1)記載可信嗎我們的祖先最早使用的“錢”是貝,那最早使用的金屬貨幣又是怎樣的呢對此《史記平準書》有如下一段記述:“虞夏之幣,金為三品,或黃(金)、或白(銀)、或赤(銅),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管子山權數》則記夏禹“以曆山之金鑄幣”,商湯“以莊山之金鑄幣”。《竹書紀年》也記商湯在位的第二十一年上,曾“鑄金幣”。另外《逸周書克殷解》、《六韜》、《呂氏春秋》、《淮南子》、《史記》等好幾部曆史典籍上都記述,周武王滅商進入商朝都城時,曾“振(一作“散”)鹿台之錢(一作“金錢”)”。這些典籍的作者有的是春秋戰國時期人,有的是西漢時期人,他們都講夏商時期我國就有了金屬鑄幣。這可信嗎人們對《史記》的記述多有懷疑,講夏代就又有金又有銀,又有錢又有布,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對夏、商時期是否有金屬鑄幣這個問題,人們也不敢輕易作否定的回答,於是人們隻好又去求助於考古發現。
我國古代先秦時期一些典籍有災年鑄幣的說法,如《國語周語》記周大夫單旗說:“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指鑄幣),權輕重,以振救民。”而《管子山權數》記,夏禹在位時一連五年水災,夏禹便組織人們“以曆山之金鑄幣,”用以幫助因為沒有糧食被迫賣掉子女的人贖回子女。商湯在位時一連七年旱災,“湯以莊山之金鑄幣”,也用於幫助因為沒有糧食被迫賣孩子的人贖回孩子。《竹書紀年》載:“殷商成湯二十一年大旱,鑄金幣。”《周禮司市》上也講:“國凶荒劄(劄,指瘟疫流行)喪,則市無征,而作布(按指布幣)。”《鹽鐵論力耕》也有類似的記述。看來至少在先秦以至漢代,災年鑄幣的說法是流行很廣的,很可能曆史上確有此種事。我們的祖先為什麼要在災年大鑄錢幣呢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多種多樣的,似乎如下的回答較為更合情理:災年鑄幣是為了用這些錢幣到境外換取糧食,換言之,這樣作可以用手工業的成果彌補農業生產的欠缺。這種解答您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