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我知道他已經很疲憊了,但他仍強打著精神,擺出一副隨時準備出征的樣子。今後我就不能和他一起合作了,還真有點舍不得。

不,他不是人,隻是一副眼鏡,鈦合金鏡架的275度近視鏡。他跟隨我多年了,大概是高中時候買的,那會兒花了六百還是八百塊錢。

其實就現在來看,他的款式也不算過時。隻是無法避免,“經年塵土滿征衣”,“黃沙百戰穿金甲”。鏡框漂亮的黑漆大概磨掉了三分之一,露出了不少金屬白色,顯得斑駁不堪,塑料鼻托上積了一層汙垢。盡管我不時清理,但灰塵和油脂還是讓它們不可逆轉地轉變成暗黃色。眼鏡腿的塑料套也有明顯的磨損。

他伴隨我經曆了高考,還有大大小小許多考試。有一回足球決賽踢夜場看不清,他伴我出陣,還被重重地捫了一下,當時都變形了,不過他還是頑強地挺了過來。勇敢的戰士。我們拿了冠軍,我覺得他也是功臣之一。

我需要一副新眼鏡。雖然戴上他時視覺依然清晰,合上時還能發出那悅耳的“嗒嗒”敲擊聲,但是戰士老了也會凋零,是時候讓他退出曆史舞台了。或許該像那些球場上的名將那樣,給他辦個退役儀式,或許不用。

新眼鏡買回來了。這副眼鏡和我很相配,戴上顯得精神了不少。關鍵是我不用再擔心與人近距離接觸時被看到那舊眼鏡黑板相間的斑駁的鏡框

一路上,我在憧憬著將來的生活。。以後我要是上班,借著他帶來的自信,一定會大展身手,深受賞識。約會時戴著它也許會找到一個漂亮女朋友……

到家了。我迫不及待地來到衛生間的大鏡子前欣賞自己的新形象。

嗯,確實不錯。不,不對,這是我嗎?我直視著鏡中的影像。這是另一個人!誰在那?我猛地回頭,空蕩蕩的,沒有別人。

我把臉貼近鏡麵,為什麼?記憶中我沒有這麼多白發。多得像是五十多歲的人。還有那呆滯的眼神,沒有光澤,充滿了哀怨,還有憤怒,陰險和凶狠,好像死亡就要來臨。

我拿起一把梳子,輕輕地捋了一把那斑白的頭發。不,這怎麼可能?竟然輕易的脫落了!散亂的飄落在鏡前的水池中。我驚愕地看那池中的落發,沒想到這一動作又引起了更劇烈的脫落!

我猛地抬頭看自己在鏡中的形象。燈光很明亮,這副怪樣子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我還像個人嗎?簡直像個妖怪,或者是個精神病患者,一個變態殺人狂。尤其是那副眼鏡,更增添了其中瘋狂的成分。

我不敢再逼視自己,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顫抖著。恐怖的是,鏡中的那個魔鬼竟然沒有後退,他好像在朝我獰笑。我驚慌失措,奪路而逃,沒想到剛跑幾步就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絆住了。低頭一看,那是我自己的屍體。屍體的表情充滿了恐懼,好像看見了最可怕的事。

“啪啦”!身後的鏡子裂開了,鏡子裏的殺氣騰騰的惡魔走了出來……

終於,我驚醒了。我打開燈發現那副舊眼鏡掉到了地上。不,還不能這麼說。新眼鏡根本沒去買,他還沒有退役。我把他捧起來,輕輕地放好在桌子中央,關燈繼續躺下。多可怕的噩夢,可能是我對他還有點舍不得吧。可他怎麼會自己掉到地上呢?

想到這我又起來打開台燈。他還是安靜地呆在桌上,鏡框磨白了的部分閃爍著詭異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