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進行性別傳播的基礎理論與學科化建設,是否可能?
有關傳播與性別的交叉研究,在看似繁榮的批判語陣背後,使廣厚的社會觀照和鋒銳的社會批判平衡互動、相輔相成,是否可能?
這本《性別與傳播——文化研究的理路與視野》,既是從這兩個問題出發,也是不斷反思和總結,最終回歸到這兩個問題上來的一個過程。
在媒介與性別研究這條探索的道路上,作為一個一刻不停的懷疑者,我走得很孤獨也很艱難。每當按照既有的範式梳理或剖析特定的研究對象之後,與成就感相伴而來的總是不確知答案的提問:如何才能超越性別這個問題本身?
我以為,性別早已是一個超越了性別本身的概念和範疇。即使不用去做注解,人們也都會將前一個性別譯為gender(社會性別),後一個譯為sex(生理性別)。但是往往社會問題和文化問題,表麵上宣揚為gender的,卻其實是緊扣著sex。而所有sex的問題,都根源於gender這個建構的、更為深刻的、性別的概念。
曾經(也包括現在),我的研究前輩、同行和我,用標榜sex、凸顯女性氣質來介入某些宏大的議題,將其作為一種策略來引起關注。但直到現在,仍不好評估這種做法是得大於失,還是失大於得。為此影響到我對這本書題名的反複思考。我決定徹底拋棄這樣的策略了——為了凸顯女性,凸顯性別,凸顯這一正在甚囂塵上的“主義”,而以“女性主義媒介研究”為題。即便女性主義作為視角和方法,是貫穿這本書所有研究項目始終的。
再者,“性別”的確是個令人愛恨交加的概念。忽略它,則失去一個重要的社會分層的尺度;而重視它,卻又總會發現它是大而無形的,並不是穩定、具體的。這就是所謂“性別的意義在於性別之外”。每當誇示性別重要性的時候,正是深切地遠離性別追求最核心的平等、均衡、普遍等要義的時候。有學者早已指出,如果從事文化研究的學者所持的觀點是正確的話,“性別”這個觀念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建構,而女性主義者本人也被同化到這一建構中去了。
我認同美國學者朱麗亞.T.伍德在《性別化的人生》一書中,將性別、文化與傳播納入係統研究的框架中的做法,並感謝這本書給我諸多啟發。“性別”在研究項目展開的實際操作中,大多扮演著動詞化的角色,就如用不一樣的器具來盛放、不一樣的標準來度量,它亦可被視為一種模式,甚至一種“刻板成見”。
在這裏先將性別研究可能走的歧路指出來,決非想要否決它,而是賦予它一種客觀審視的維度。畢竟,性別在哲學、社會學、語言學、心理學、美學和政治學等學科領域,將繼續鞏固已滲透的領域,並采納相互滲透與融合的方案,在諸多層麵展開新的建設。在這裏先揭出其短漏,正是想提醒自己要抱持一顆批判之心,不滿足於顛覆和解構的痛快淋漓,也不要就此走上一條新的文化霸權和話語霸權之路。
國內外相關的研究已經星星點點地在為這門學科或研究勾畫屬於它的曆史地圖和宏遠圖景,雖然它的命名還處於根據研究興趣的差別而製定的階段,但是研究的核心與重要領域,已經跨越了差別,逐漸統一和清晰起來。2007年,我作為劉利群教授的助手,在中國傳媒大學開設了研究生範圍內的校級公共選修課,這門課定名為“媒介與女性專題研究”,一方麵是由於這門課程的師資、教材等資源來自我們所在的單位(中國傳媒大學媒介與女性研究中心),另一方麵也與授課內容緊密相關。這門課吸引了全校播音主持藝術學院、電視與新聞學院、動畫學院、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廣告學院、國際傳播學院(後更名為外國語學院)、計算機學院、媒體管理學院、文學院、信息工程學院、影視藝術學院等十一個學院的近百名男女研究生。學生們給予的反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門學科的研究弱點與問題,諸如獨屬的理論範疇是否存在,批判研究除了顛覆還應建設等問題。這給我接下來的深入研究打開了一個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