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又往擦瓦絨地方走去。於土鼠年七月到了一處荒僻的叫作道爾格的所在,此地林木蓊鬱,地曠人稀,野果繁多,是一塊樂土。那時康區痘疫流行,死人甚多,不少村落闃無人跡。我也身體不適,連路也走不動了。自忖:“如今恐怕也染上這種惡疾了!”萬般無奈,臥倒在一棵葡萄樹下。全身漫腫,遍布水瘡,疼痛劇烈,實在難以忍受。又因頭麵和身軀盡腫,連睜眼、翻身也不能夠。加之不得飲食,受著饑渴的煎熬。白日烈日炙烤,入夜後寒風砭骨,種種磨難賽煉獄惡趣,所受的苦楚實在難以忍受,有時昏厥不醒,連過了多少日日夜夜也懵然不知。

正在這奄奄一息、生機將絕之時,我奮力向上師三寶虔誠祈禱。一心隻念著滌除先前的惡業,消弭這方的瘟疫。如此過了十幾天,滿身的痘瘡熟透,化成濃液,又與衣衫沾連到一起,致使蟲子肆虐,受的罪就更大了。

到手臂可以抬動的時候,便拾取些葡萄,吞吃少許,感覺十分有益。如此又挨過了二十多天,病情雖然稍有轉機,但由於肚裏空空,身體羸弱,仍然不能行動。心中不由得思忖:“這回縱然病不死,也得餓死!”正當這麼琢磨的時候,突然有一隻大烏鴉叨來一片獸肉,扔在附近。取食少許,體力稍得恢複。我想試試在這塊肉沒吃完之前能否找到個有人家的村落,便拄上一根棍子蹀躞著挪行。可是步履維艱,蹣跚難行,終究也沒能走遠。在一大片樹木上邊結著些紅色的果子,采來充饑,沒想到能引起病毒複發,腹中絞痛,痛得我死去活來,隻不過業緣未盡,留下了一口氣罷了。而今每念及當時的苦難,心中尚有餘悸。看看你們,現在稍感不適,就忍不住了!

過了片刻,病痛逐漸平息,便朦朧入睡。夢中有一位二十餘歲的美少年,穿著黃衣,對我言道:“迎接足下來了!”同時,虛空中有一不見形體的聲音道:“這果有毒,不能食用!”但另外一個聲音又道:“對於能化毒為藥的人決無損害。”

化毒為藥,這段很有象征意義,猶如人在經曆過浪蕩之後,往往變得更加正信。這本傳記雖然回避了倉央嘉措曾經苦惱的蕩行,但仔細讀此好似神話的故事段落,有心之人當有所體會。

藏傳佛教對雙修的理解也是如此。

藏傳佛教尤其是藏密特別強調轉煩惱為菩提。有高僧曾說,一個開悟後的禪師、成就後的修密者的行動,看起來和一個根本沒有學過佛學、生理正常的男人一樣,但在內涵深度上差別甚大,外表毫無二致的行為下麵掩藏了本質的不同。其中分別,在於心理而不在生理,“敢於服食毒藥,要有轉化毒性的修為”,所以藏密嚴格規定要到一定層次才可以雙修。

著名的敦珠仁波切曾說,對財富的欲望,對權力的欲望,對性愛的欲望,對所有這些障礙,可以有三種想法:

一是恐懼,這是小乘佛教的態度,他們恪守自己的清規戒律——因為閑言碎語是絆腳石,所以保持緘默;因為金錢是絆腳石,所以絕不沾手;因為性愛是絆腳石,所以對女人敬而遠之。

第二種態度是大乘佛教的態度,那就是以毒攻毒,通過對非真實和無常的體驗,增加對空性的了解,從而產生解毒的能力,使諸多障礙的毒性化於無形,猶如雪花落入湯鍋,無論曾發生過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

還有第三種態度,那就是密宗的態度,他們根本不需要解毒劑,相反他們知道如何排除、同化乃至轉化。所以,盡管“這果有毒,不能食用”,但必然會有另外一個聲音道:“對於能化毒為藥的人決無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