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使我感到冷淡,所以我就僵著不動。她後來又說:沒什麼不可以的。這話又讓人感到振奮。我把她的腰帶鬆開,把絨線衫從腰帶裏拽了出來,把手伸向老師赤裸的身體。雖然皮膚略顯鬆弛,老師的身體依然美好。在我的愛撫下,起初她保持著矜持的態度,後來就哭了起來,說道:別這樣對待我。我說:我愛你呀。她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把手縮回去,同時說道:不信就算了。老師又說:別,就這樣吧。我很仔細地撫摸了各個地方,然後替她束好衣服,就如一個小孩打開屬於自己的糖盒子,取出一顆糖,然後把盒子仔細蓋好。她使我興奮不已,因為她不是一般的房客,她是我的老師啊。
有關我的老師,還要補充說,在小學裏我有好幾位老師,在中學裏我有更多的老師,但在大學裏隻有一位老師,每一門功課,從一年級的分析到三年級的拓撲都是她教,而且一門比一門難。至於考試題目,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古怪刁鑽。考完之後,你會在電子信箱裏收到必須補考的分數,加上一首罵人的打油詩:“你是一個無腦漢,兩耳之間屎一團……”假如你有這樣的老師,自然也會對她有極深的感情。
後來在公園裏,我把她抱在懷裏時,她也承認自己是存心整我們,理由是:“眼看一群小傻瓜,死命念著傻功課,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既然小傻瓜裏有我一份,我聽了當然不高興。然後她就安慰我說:別不高興——你們誰也沒傻過我。現在落到了你手裏,想怎麼弄我就弄吧。聽了這樣的話,我馬上替她束好衣服,理好頭發,整理好項上束的絲巾(在公寓裏幹了這些天,我做這些事已經很內行了),把她扶在我身邊坐好道:老師,我怎麼會弄你?我是尊敬你的。她靜坐上一會兒,又把頭靠在我肩上,臉上卻已經潮濕了。在黑鐵公寓裏,尊敬就是最大的虛偽,虛偽就是最大的輕蔑。我怎麼能這樣對待我的老師呢?我把她抱在懷裏,吻她冷冷的嘴唇、鬆弛的下巴。與此同時,我一點都不愛她——這也是虛偽,但比尊敬要好多了。
我表哥很早就開始歇頂,還不到三十歲,頭頂就光禿禿的了。假如所有的頭發都掉光還好一點,偏偏在額頭上方還剩了一小撮黑毛,看上去像過去小孩子留的蓋頭,或者是早年間彝族人留的那種天菩薩;還可以說,他有一撮卓別林式的小胡子,可惜長得不是地方。要是一般人頭禿成了這樣,肯定要把這撮毛剃光,免得別人看到他時發笑。但我表哥沒有這樣做,他身上有股狠勁兒,叫別人笑不出。他自己也愛和別人說個笑話,別人聽了也隻好苦笑一下——住在黑鐵公寓裏,誰敢不買他的賬。隻有401的房客敢不買他的賬,聽了他的笑話,把小嘴一癟,小聲說道:無聊。我表哥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以為忤。雖然表麵上對她嚴厲,但他喜歡她。這也不是什麼難想象的事,假如你是公寓的管理員,又會喜歡誰呢。
晚上我到公寓裏,在辦公室裏看到我表哥,他正在愁眉苦臉,好像剛拔了牙一樣。他瞪著死魚眼睛看了我好半天,忽然解下鑰匙串扔給我說:你去告訴401,讓她在一號等我。一般來說,一號是指廁所,但黑鐵公寓裏沒有一間房子是專門的廁所。看我表哥的樣子,他好像無心給我詳細解釋。我拿了鑰匙到了401室門外,對裏麵說道:我表哥叫你到一號等他。那女孩對此看來已經有些精神準備,因為她沒在終端台前,而是坐在床上等待著。聽了這話,又問了一句道:去一號,是嗎?我點了點頭。她往四下看了看,說道:你轉過身去。然後,在我身後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服聲。這時我問道:哪兒是一號?那女孩懶洋洋地答道:你不知道,是嗎?——我可不是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