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火在夜空中如煙花般放肆燃燒,周邊木質品遇火焚燒而發出的“劈啪”聲響不絕於耳,混雜著淒厲的哭喊聲,在本應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刺耳吵鬧,似乎有無數個人,無數張嘴,衝著不知名的劊子手們討饒哀告,更向周圍人家發出呼救,不但沒人理會,火光反而更熾更盛。在那個修羅橫行的世界裏,目光所及之處,俱是一片血腥,快刀落花般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在奔逃的、映在窗絹上的高大剪影,從頭顱處噴出霓虹般的溫熱血液,轟然倒塌。一個,二個,三個……染在窗棱蒙的絹布上,展現如臘梅花似的紅痕,具有使人異常興奮的感染力,把每個、那時存在於那個慘烈地獄裏的人,瞳孔也渲灼得腥紅。
隱約能從窗戶縫隙間飄來這樣的對話:“……可惡!那老不死的把門鎖得嚴實,裏麵還有他的女兒還在活著……”
“……那位小姐可是個貴人,上頭說要賜她自盡,也不必麻煩了,這等大火一個小姑娘家也是決計逃不出去的……”
“密令不是說不能讓一個人有存活的機會麼?”
“大火一燒還能剩下些什麼!脫不了隻是報上屍首的數目,撿幾塊骨頭給上頭……”
說話的人因恐懼火禍,急急避了出去,在華貴的門板後,有低低的啜泣。
聽,誰在哭啊……
那,是我麼……
耀眼可與青陽爭輝的火光毫不留情的焚燒盡一切人為的證據,有鳳凰在火光中痛苦涅槃,重生,又化為灰燼。
爾後又是無盡黑暗。
我,是誰啊……
…………
又是那個夢!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把繼續呼喚我的睡意清除,呆呆看著床頂華貴的七寶帳,暗自歎息,那個噩夢已經如影隨形的伴我度過了七年漫漫長夜,在此之間,我未嚐得一次好眠。
生活就是咬牙承受萬般挫折,我這小半生顛沛流離,哪像這個被我暫做軀殼的大小姐,這柔嫩水滑的芊芊玉手,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令人愛不釋手。
現在這位小姐已經躺了半個多月了,根據這種情況,得有個人進來探看,然後驚喜的發現宮家唯一的小姐終於不負眾望的從昏迷不醒的狀態裏頑強的自我解脫出來,並將喜訊分報眾人,這才是正常戲路吧?我費心揣摩了一下千金小姐嬌嬌弱弱的扭捏作態,將一隻手臂伸到帳外,醞釀著大病初愈的感覺,有氣無力的開口呼喚——
“來……唔——咕!唔哼!”我痛得悶哼一聲,本能的收回手,兩隻手並用掐住好像要與身體分家的脖頸,喉嚨火燎一樣痛苦,甚至發出一個單音節字眼都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種感覺,就像把嗓子割下來扔進油鍋反複煎炸。
好歹,來口水緩解一下吧。我仰麵躺著,連最基本的轉頭動作都無法完成,隻好按照以前忍耐饑渴的辦法,努力分泌口水,可惜不但容量不夠,還伴隨著吞咽產生的劇烈痛感。我後來才想起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在床上待死不活的躺了半個多月,櫻桃小口都幹裂了,哪還有口水讓我鎮痛。
發現往常的土法子不管用後,我立即放棄了徒勞的掙紮,開始重新思考求救的辦法。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具身體的,出師未捷便遭渴死,那個人肯定會笑話我的!
這位小姐已經在「死」的狀態上停留了很久,根據情報表述,她的丫鬟都對她的蘇醒不抱希望,本來閨閣的地理位置就較為偏僻,這下,更是無人問津。而目下這具身體的狀況著實堪憂,全身關節每一次移動就像車輾過一樣劇痛無比,看來自己出門求救已經不現實了,但是叫人的話……也有點難度啊……
怎麼辦才好?
我正惶急的抓耳撓腮,餘光突然瞟到床邊的矮幾上,矮幾上有一件描紋白瓷瓶,瓶中滿插新鮮花卉,正在不遺餘力的散發芬芳,我看著那足有半人之高的巨大花瓶,計上心頭。
應該很貴的吧……不管了!我硬咬牙撐起身體,在伸出一隻手去碰觸花瓶的同時維持平衡,避免我搖搖欲墜的沉重腦子冷不防一下壓垮脖子落下來。
三寸,二寸,一寸,還差一點點——“哐噹嘩啦”。
巨大的餘韻震得我耳朵發鳴,不過高投資獲得了高回報,我很欣慰很快就聽到了屬於人類的聲音:“小雀,是不是你又沒有認真打掃房間?聽聽這老鼠都鬧出了多大動靜!再這麼偷懶我可回了管家攆你出去!”
“不是啊,我今天早上真的打掃過了,我和小雨一起做的,管家還來看過了呢。”
“那我可管不著,這房間本就是歸你打掃,現下主子在裏麵躺著呢,老鼠咬傷了主子可要你負責!”
門慢悠悠被打開,倆丫鬟像是怕驚動了什麼,探頭探腦、做賊似的鑽進來,一個人掩上門後回身,發現另一個人渾身僵直定在那裏,同樣疑惑的抬眼前視,然後,我瑟縮在被子裏,香肩半露,粉頰帶淚的模樣給予了兩個前來捉老鼠的女婢極大的震驚。
或者說驚悚可能更確切一些,後看到我的那個丫鬟一屁股跌坐在地,麵色驚恐得像是看到了經年不得超度的惡鬼,指著我“咿咿哇哇”的說不出話,另一個也是麵色慘白,幾欲昏厥。
這是什麼表情?難道……被看穿了?
我心虛的移動下身體,試圖坐得直一些,一見我居然還能活動,坐在地上的那個丫頭嚇得呲目欲裂,連滾帶爬的蹭到房門邊,一扭身,以身體撞開房門四肢並用的跑了,一邊跑還一邊高聲慘叫:“救命啊……詐屍啦……”
這位小姐雖然是睡了很久,但也沒到死的地步好吧?!我無奈的把目光轉向眼前抖得跟篩糠似的女人身上,我目測估計,她應該是想跑但嚇得根本都不敢動,沒辦法,眼下也隻好指望她了!我努力的把眼睛瞪大、瞪大、再瞪大,希望她從中發現我的求救訊號。
她哆嗦得更厲害了。
在我們大眼瞪小眼許久之後,或許是察覺我真的有活氣,這位女婢大著膽子輕輕的叫喚了一聲:“主人?”
我表示這個稱呼我很不能接受,但是為了不露出馬腳,我愣裝作很淡定的樣子點頭應承。女婢似乎放下心了,眉眼也變得開朗起來,她微笑著看向我:“主人,您終於醒了,看到您沒事小鶯好開心啊。”
原來她叫小鶯,看上去到是個伶俐人兒。我用指尖點了點喉嚨,小鶯立即會意道:“主人躺久了口渴了吧,小鶯就去端水過來。”不一會兒就捧回一大壺香茶,還貼心的關上門不讓我被風吹著,移到床邊伺候我喝水。
解渴之後,感覺周身疲乏略緩,小鶯扶著我讓我靠在床頭,我又把手臂抬起來,很大爺作派的搖搖,小鶯聰明的攥起小拳頭開始敲敲捶捶,借著捏肩的機會靠近我耳邊,小臉紅紅的欲言又止:“主人,小鶯今年已經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