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你的前生是條蛇。
我點點頭,不語。
曾經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那幅景象此刻又隱隱在我腦中浮現,夢中有一條已近枯竭的小河,我奄奄一息趴在河邊的水泊之中,身軀上的多處刀痕讓我已沒有力氣再向前繼續遊,隻能無奈地看向身後越來越近的村民們,他們手持木棍,口中還不停地喊:“快!快點!那條蛇精就在前麵!
看來今天真的是在劫難逃了,我悲哀地想。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年突然跳到我的麵前,他的頭發紮成一條馬尾束在後麵。結實的身體,長著兩條好看的濃濃的眉毛。他撕破自已的衣服替我擦幹淨身上的血跡和汙水,一點也不在意我是一條蛇,仿佛認識我一樣。他說:”你再堅持一下,向前繼續遊五百米,那裏有一條大河,你就得救了,我來擋著這些村民們。
夢中的我一感動就醒了,夢境短暫得連開始結局都沒有,隻有幾個淩亂的畫麵,這真的隻是一個夢嗎?然而夢中的我那種絕境逢生的瞬間感動卻讓我永遠都銘記在心。即使在夢醒之後,我依然能感受得到它在我心中慢慢擴散,使我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少年是誰,想再見他一麵。我要報答他,他是多麼可愛啊,竟然奮不顧身去救一條人人都在誅殺的蛇。
佛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你去報恩吧,給你十年的時間,你下凡去尋找那個人並報答他的恩情。
十年?我愣了一下,為什麼不是一輩子的時間?
天機不可泄漏,到時你自然就知道了。
(一)
十年的時間來報恩,可我現在連恩人到底是什麼樣子都還不確定,更何況人間人海茫茫,讓我到哪裏去找他呢?
第一年,我流連於各個大小村莊裏,不停地尋找有著兩條濃濃眉毛的男子。可結果卻一無所獲,憑直覺他們都不是我要找的人。不過這裏的景色可真美啊,桃紅柳綠,小橋流水。村民們也都挺和氣,比起天宮有趣多了,我整整玩了一年。
第二年,我改變方向,開始穿梭於各個繁華的集鎮。城裏人很多,街上車水馬龍,滿街都是些新奇的、我從沒見過的玩意。可我沒忘記自己的初衷,我是來尋找恩人的,於是我變作一個普通姑娘,到各大酒樓、當鋪去做雜役,這些地方來往人群很多,對於我找尋的機會比較大。可一年下來,一切仍然是徒勞。
我甚至還變作過一隻蝴蝶,飛到象征大宋威嚴的皇宮裏麵,我要看看當今的人間帝王長什麼模樣,可結果卻十分不滿意,當今皇上是個老頭子,兩條眉毛稀疏的都快沒有了。不過他的妃子們可真漂亮,一個一個簡直賽過天上的仙女。
從皇宮裏出來,我無聊至極,索性隱去身形,斜臥在一棵大樹上睡覺,可總也睡不著。轉個身,低頭一看,隻見一個小男孩站在樹下吃糖葫蘆,紅色的糖漬沾的滿臉都是。我突然心血來潮,想逗一下他,於是變了個小石子向他手上彈過去。他頓時手一鬆,糖葫蘆咕碌咕碌滾到了路中間,被一輛疾弛而過的馬車碾的粉碎。
小男孩愣了好久,然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的糖葫蘆!我的糖葫蘆!”看他哭得那麼凶,我有點後悔剛才那麼做,於是趕緊溜走了。
就這樣,我變花變草變動物,邊玩邊找邊等待,一轉眼已經九年過去了。我才開始有些心慌起來,同時也認真地想了想,我要找的那個人,到底現在是童?是叟?或者是不是已經為人夫,為人父了?而我要怎麼報答他?是許他三個願望?還是給他金銀財寶?所有以前沒想過的問題都在一時之間湧了上來,我變得煩不勝煩,甚至連晚上都開始睡不好了。也真奇怪,自從我到了人間以後,就再也沒做過那個夢了,那遙遠的夢境似乎離我越來越遠,而夢中少年的模樣也越來越模糊,我一日比一日焦燥不安。
某日清晨,我在睡夢中聽到一陣銀鈴般的悅耳笑聲,因為好久都沒睡得這麼安穩了,所以我遲遲不願醒來。可是那笑聲越來越大,同時還有人的說話聲音,我不得已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狗尾巴草,伴隨著清晨淡淡的薄霧,美麗的有點不真實。這是在哪裏?我站起身,前麵不遠處有一男一女,都背對著我,仿佛在尋找什麼東西,女子不停地笑。
我悄悄走過去,蹲在草叢裏。眼前的這個男子,穿著黑布衫,一束馬尾束在身後,似曾見過的背影。我莫名地激動起來,心“怦怦”跳個不停,身體卻僵在那裏,不知所措。
然後他突然轉過頭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兩條濃濃的眉毛,堅定剛毅的眼神。一瞬間,那遙遠的夢境又出現在我腦海裏,模糊的畫麵淩亂地交織在一起,來自千年之前的感動再次溢滿整個胸腔,我歡喜的幾乎落淚,沒錯!我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恩人,隻有他才能喚起我前世的記憶。我用十年的時間下凡報恩,可卻在最後一年才找到他,老天爺,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正兀自發呆,耳邊聽到那女子清脆的聲音:“大哥!我找到了,你看,在這兒呢!”她手中舉著一個碧綠的珠釵,臉上滿是欣喜之情,“我們總算沒有白來。”
“找到就好,蝶兒,我們快回去吧,大清早的就出來,娘還不知道呢。”男子的口氣充滿了寵溺。
“嗯,”女孩點點頭,笑容滿麵。
什麼?他們要走?我心裏一急,身體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果然,那女孩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大哥!這兒躺著一位姑娘!”
“看她臉色這麼蒼白,肯定是生病了,我們先把她帶回府中請郎中治療。”說到這兒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抱起,然後便是急匆匆的腳步聲。
我故意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睜開眼睛,眼前是一方淡綠色的羅帳,側過頭,床前空無一人。我坐起身,這房間布置的很精致,應該是個小姐的閨房。我正欲下床穿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見到我很高興地說:“姑娘醒了?你的身體很虛弱,要多多休息。”
我問她:“這是哪裏?”
“這裏是丁府,是少爺和小姐把你救回來的。噢,對了,夫人她們還不知道你醒了,我去稟報她們,姑娘略等等。”
過了一會,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一位年紀約四十出頭、體態豐臾的婦人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幾個丫鬟,還有早晨見到的那個女孩。都是些女眷,並沒有我想見的那個人,我心中有些許失望,但臉上不敢表露出來。丁夫人走到我麵前,隻是問了幾個隨常問題,雖然表麵笑容可掬,但是從她眼角眉梢透露出來的威嚴以及身邊下人噤若寒蟬的表情,仍然可以看出她平日是個嚴厲之人。麵對這種情況,我也隻能硬著頭皮編了一個從小無父無母,被人拐騙到了這裏,現在是舉目無親、無家可歸的理由,還適時地地擠出了幾滴眼淚。
可能是我偽裝的太好了,也可能是她早就見慣了這種情況,所以在勸過我好好養病,隻管放心住下來之後,就離開了。
我睫毛上還沾著淚珠,抬起頭看見麵前的女孩衝我一笑,很親熱地說:“你放心吧,我娘都發話了,從此以後你隻管住下來,多久都沒關係。”
我說:“謝謝你救了我。”
“不隻我哦。”她擺擺手,“還有我大哥,是他把你抱回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她的模樣真是可愛,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