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哼停了一聲:“甚麼叫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父親當時做了些甚麼?”
他這樣聲色俱厲地問我,令我起了極大的反感,那人立時就覺察了我的情緒,他眼中精光四射,有一股懾人的力量,用手直指著我:“你對我不滿,在這裏,我是天龍星最高領導──”
我一聽得他那樣說,實在無法再控製自己的“思想”,實在,我隻覺得訝異莫名。一直我都以為天龍星人智慧高,科學進步,比地球人先進了不知多少!可是這時那人的話,卻是地球人聽慣的最落後的行為!
刹那之間,我突然也笑起來,那人的神情極怒,但是他越怒,我越是覺得滑稽,笑得前仰後合,再也不可遏製,那人和另一個人,先還隻是狠狠地盯著我,但在我笑了約莫兩三分鍾之後,另一個人先忍不住了!
(這也是地球人的行為──當“領導”受到了奚落嘲笑,必有一些人“忠君勤王”,義憤填膺地站出來,為高位的人說話。)
另一個大喝一聲:“你再笑!”
我笑得幾乎運氣也岔了過去,掙紮著叫:“我……不知在天龍星,笑都不讓笑!”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另一個一步跨向前,揚手就向我臉上拍過來,一麵還在喝:“叫你笑!”
老實說,我在來的時候,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一是沒有把握,緊張之極,心虛得很。可是想不到,一共是三個天龍星人,一個離去,剩下的兩個,卻使用典型的地球人行為來對付我!這種行為我太熟悉了,自然也容易應付之至!
另一個手才來到我的臉旁,反手一刁,我已扣住了他的手腕。由於對方是天龍星人,所以我一上來就全力以赴,用的力道極大,一抓住了他的手腕,立時一抖一扭,隻聽得他小臂上發出“啪”地一下響,天龍星人的臂骨,並不堅韌如鋼,也和地球人差不多,一下子就被我扯斷了!
他發出了一下驚人之極的慘叫聲,那一直在和我說話的那個,在開始的十來秒之際,也不知由於驚恐,還是由於憤怒,竟然呆了!
等到他的同伴臂骨斷折,他才又發出了一下驚叫聲,轉身向那一組控製儀器奔去,我不知道他想幹甚麼,但知道一定要盡量阻止他的行動。
我用力一推,把斷了骨的那家夥,推得斷線風箏也似,向前跌去,直撞向那人,那時,那人已奔到了一組儀器之前,猛拍下了一個掣,有一件不知甚麼東西彈了起來,他接在手中。
他的動作也極快,可是一切全在他背對著我的情形下進行,他隻是憑感覺可以知道有人向他背後疾撞了過來,可是他無法知道那是誰。
從接下來事態的發展來判斷,我想他當那是我,他一麵疾轉身,一麵就揚起了手中拿著的那個像方盒子一樣的東西,有一股精光,倏然一閃,我看得十分清楚,精光雖然一閃即滅,但在閃動之際,精光卻自那另一個天龍星人的頭部穿射而過!
我仍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是知道我的處境大糟特糟,看來那人手中的那東西,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武器!我想要閃身躲避,那被精光射中的人,發出了一下慘叫聲,身子已然倒地。
我和那人之間,再無阻隔,相距不過五公尺,他手中的那個可以射出精光的東西對準了我,我隻覺得全身猶如浸在冰水之中,一動也不能動,一股徹骨的寒冷和恐懼,令我僵呆。
那人的神情猙獰之極,這時,他先是盯著我,可是在極短暫的時間中,他的視線,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望了過去──這是十分正常的行為,他發現我站著,就必然知道自己剛才殺錯了人。
那另一個人倒地之後,一動不動,看來凶多吉少,雖說那人隻是無意的誤殺,可是死了的是他的同伴,他總要去看一下的。
那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麵肉抽搐,樣子更是難看之極。
我絕未想到,到了這裏之後,和白素未曾見麵,變故就已經發生,這時我正處於極度的劣勢,我唯一可以占上風之處,就是那人殺了一個自己人,他心中這時,一定又害怕又亂。
我突地叫了起來:“你殺了自己人!”
我完全無法估計我這樣叫會有甚麼後果,但是我非叫不可,我一定要做點甚麼,因為我如果隻是呆立著,當他的視線自他同伴的屍體上收回來時,一定會攻擊我!
他震動了一下,可是狠勁更甚,淩厲之極的眼光射向我:“你是甚麼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根本是地球人!”
他連講了三句,一切變故全來得那麼突然,我自然不再顧及“控製思想”,而他在那麼混亂的情形下,居然還能知道我在想甚麼,立時揭穿了我的身分,那也十分令人佩服。
這時,我已豁了出去,非但不避他,而且,還向他逼過去,我跨出一步,他像是料不到我會有那樣的行動,厲聲喝:“別動!”
我站定,也大聲叫:“我是地球人,是白素的丈夫,我妻子在哪裏?”
那人在盛怒之中,陰狠地現出了十分卑視的神情,通常,一個控製了局麵的人,如果現出了這種神情,那就表示他要采取進一步行動了!
我剛想把著定了的勢子,作孤注一擲,向前撲去,突然又聽得另一下驚呼聲,震得岩洞之中,大起回音!
這一下,真是意外之極,岩洞中隻有我和那人,我們兩人都沒有出聲,為何會有驚呼聲傳來?難道是另一個人沒有死?
在那一霎間,我們兩人全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一起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看去,那人一動也不動,驚呼聲顯然不是他發出來的。
而視線一轉,我也看到,那幅螢光屏上,有一張十分驚駭的臉,正張大了口,驚呼聲顯然就是他發出來的!那就是駕車離去的那個!
我正好麵對著螢光屏,所以看得十分清楚,看到那人已經入了地洞,也對著一幅螢光屏,在那幅螢光屏中,隱約可以看到,顯示的正是這個岩洞中的情形。
那也就是說,不論地洞和岩洞隔多遠,他們有先進的裝置,可以互相看得到,而且不但是看到景象,連聲音也可以聽到,因為在一下驚呼聲之後,就是急速的喘息聲,顯然岩洞中發生的事,令那人震驚。
而與我對峙的那人,卻背對著螢光屏,看不到發生了甚麼事,可是他顯然由他同伴的腦部活動能量中,知道了一些事實,他現出了極驚恐的神情來,雖然隻是一閃即逝,但是也使我靈機一動,我對著螢光屏,指著地下死了的那個,大聲叫:“他殺了人!殺了自己人!”
我在事後想,“殺了自己人”這個罪名,在天龍星人的行為之中,一定是一種極嚴重的罪行,要不然,那自稱“領導”的家夥,怎麼會一聽之下,便如此舉止失常,不願一切,要在他同伴麵前為他自己辯護呢?
我的話才一出口,他竟然轉過身去,對著螢光屏叫出了一句音節極快,我聽不懂的話。一看到他背向著我,我怎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遇,絕處逢生的機會。我身子騰起,直送向前,閃電也似來到了他的背後,一探手,已抓住了他握武器的手臂,他反應也算是快的,立時將彎臂向後,攻擊我,力大無窮,一下子將我的手掙脫。
可是我同時已伸足一勾,他一個站不穩,向前仆跌出去。
在他手中的方形小盒中,又是精光一閃,那一閃,精光閃向螢光屏。那種一閃即逝的精光,破壞力極大,螢光屏後,響起了一連串的爆音,畫麵立時消失,在這之前,隻聽得到了地洞的人,還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我不容他再有機會轉過身,雙足踢出,身子躍起,第一腳重重踢中了那人的後腦,令那人仆跌之勢加快,第二腳,在他仆倒之後,重重踏在他的後腦上。
這時是生死一線的搏鬥,我的情緒不是很正常,一麵重重一腳踢上去,一麵怪聲叫著:“你是領導!我要聽你的話!”
同時,再飛起一腳,把那人手中的小方盒,踢得飛跌開去,我身子翻滾,撲向那小方盒,才將小方盒投在手中,那人在受了這樣的攻擊之後,居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我大喝一聲:“別動!”
我手中握著小方盒,對準了他,他向我望來,不敢再動。這時,我已經摸到小方盒中有一個圓形的凸出,猜想多半隻要按下那凸出點,就會有壓力強大的精光一閃,被精光射中,可以造成任何破壞。
但是那隻是一隻四方盒子,不像是一柄槍,有槍嘴,可以肯定這子彈會向哪一個方向射出去。
我也沒有時間低頭去研究,因為在我麵前的敵人,非同小可,我視線必須一直盯著他,不能有十分之一秒的懈怠。我不敢按下那個掣鈕,因為弄不好,一按下掣,精光射出,射向我自己,那就變成最悲慘的滑稽劇了!
我像地球人握槍指著對方的頭,喝令那人別動,那人果然呆了一呆,先向我看了一眼,然後再看著我手中的小方盒,他忽然尖聲笑了起來:“你不會用我們的武器,你根本不會用!”
說著,他轉過身,當我不存在一樣,轉身向那組儀器走過去。
我知道他可以輕而易舉再弄另一柄武器在手,我必須立即有所決定,我能決定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鍾!
我陡地低頭看了一下,已經花去了一秒鍾,可是無法發現精光從何處射出,我沒有可能再浪費另一秒鍾了,我當時閃過的念頭是:四方形有四邊,射中自己的機會,隻是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比著名的俄羅斯輪盤的六分之一死亡率,危險性大得多,可是這時,非拚一下不可了!
我在那人的手伸向前去,快要碰到那組裝置時,按下了那小方盒上的凸出點,一股精光射向我的右手邊──沒有射中那邊人,也沒有射中我!
那人陡地呆了一呆,可是我已經賭贏了,我發出了一下歡嘯聲,把手中的小方盒略轉了一轉,又按下了那個突起點。
精光再度閃現,穿射了那人的背後,那人的身子向前一仆,伏向控製台上,可是他卻立即轉過身來,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望著我,陡然叫:“你不是地球人,你來地球……多久……了?”
他問出了那句話,像是死亡對他來說並不可怕,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才重要,我沉聲道:“我是地球人,絕對是!”
他還在掙紮著:“不!不!”
我大聲道:“你們對地球人估計太低了!或許,上一次來的那三個,正是對地球人有深刻的了解,知道地球人不是那麼容易對付,所以才成了叛徒的!”
那人張大了口──再也沒有合攏來,身子也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他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至少我這時看不出來,但是我可以知道,他死了!
我的心怦怦亂跳,先是無意識地大叫了幾聲,接著,想起了白素,又大叫著她,岩洞中傳來了陣陣回音,然後我想到,還有一個天龍星人,駕車走了的,他知道這裏發生了變故,一定會趕回來。
他來去如風,再遠的距離他瞬間可達,我實在不應該浪費甚麼時間。
我先要破壞,一次又一次按著那小方盒的突出點,令精光一次又一次地射出,射向那組儀器裝置和控製台,在我進行到了一半時,那輛車子已陡然出現,我立時轉身,令精光射向車子,車子停下不動,我看到那人在車中,神色驚惶之極。
我大喝:“下來!”
那人有點手忙腳亂,但還是立即下了車,天龍星人在這樣情形下,居然知道高舉雙手,那一定是他知道我腦中在想:我會毫不猶豫他殺他之故!
我的聲音因為緊張和興奮,有點變樣:“你應該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一次小規模的星際遭遇戰,地球人贏了!”
那人口唇顫動著:“是……是……別殺我!”
我高興得心頭狂跳:“我妻子在那裏?”
那人向控製台看去,突然發出了一個絕望的呼叫聲,雙手掩著臉,慢慢蹲了下來,不論我如何恐嚇呼喝,他都不肯再起來。
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正在考慮,乾脆是不是也把他殺了,他又發出了一下嗚咽聲:“你破壞了一切,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吸了一口氣:“看來你們對自己人很嚴?鄭保雲明明有你們一半血統,可是不被當作自己人,隻是‘第一號觀察品’,你們是三個人一起來,單剩下了你一個人,你回去怎麼解釋?”
那人抬起頭來,一片茫然的神情之中,透著駭然,顯然我說中了他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