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行到水窮處(1 / 3)

對於許多考生來說,高考象死亡的約定,既期盼又緊張而又不可避免,隻好聽任它理所當然地來到人們麵前。毛國才把鋪蓋卷搬進了教室,一副要與教室共存亡的架式,加強了班裏的緊張氣氛。宋學堂把一張紙條貼在課桌右角上,上寫道:“隻要學不死,朝著死裏學!”第二天便傳遍全校,朱培源覺得這句口號很有鼓動性,便建議製成校訓。王培淵覺得有違辯證法的精髓,戀戀不舍地否決了這一提議。

高考趕在洪汛之前如期而至。

鈴響了,考生們麵色凝重紛紛進場。我站在院子中間,環視著各樓層步履匆匆麵色凝重魚貫入場的考生,豪氣頓生:“碌碌眾生,名登榜首者舍我其誰?”

考完後的當天晚上,大家在城裏散亂地玩,我去了電影院。放的是武打片,看了幾分鍾便後悔不迭地出了場。百無聊賴地轉了一會兒,便走回旅館想衝涼。推開門,不由一怔,一個長發女孩麵窗而立。我回到門口,看了看房間號,沒錯;燈泡發出黃澄澄的光,女孩長發披肩,雙腿挺拔,我的心在胸腔裏衝撞起來,眼前是一片明媚的春光,多彩的原野上,流雲輕飛,四顧無人,空氣浮蕩著浪漫而溫馨的的氣息……女孩依然一動不動,無數個問題湧了上來,我覺得嗓子有點堵,梗著脖子咽下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女孩說:“考的還好吧!”考試後考生們最怕最恨的就是這樣的問題,我卻激動得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不怎麼……當然……好啦!”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又說:“我是誰呀!”

秦絮雲轉過頭來,眼裏有星星淚花在閃光,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呀?不就是那滿臉小痘痘的家夥嗎?”我豁然開朗,控製不住要大笑起來:我曾經為這個話題設想了五六種應答方略,以備被美女猝然攻擊,不想秦絮雲果然這樣問啦!就象一個光棍漢睡覺前備了兩個枕頭,剛躺下就來了個美女。秦絮雲知道我又要耍貧嘴,含笑期待地看著我,我一品大拇指說:“雨打沙灘數點坑,雲開霧散滿天星。一腔激情誰曾見,臉上痘痘看分明。”秦絮雲笑得彎著腰捂著肚子,眼睛看著我,我又念道:“我的長相有點奇,其實我也不願意。上帝有點不如意,我讓世界更美麗!”她笑得渾身打顫,用手指著我的臉,說:“你這……你這……”收到如此強烈的效果,大出我意料之外,不由得意地笑起來。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大聲說:“別笑啦,你是怎麼進來的?是不是撬開門進來的!”秦絮雲邊笑邊說:“偷偷進來的,看看你這個小黑臉有什麼財寶沒有!”我說:“你到哪去啦,說走就走……”聲音有點哽咽。秦絮雲笑笑說:“這不是又來看你啦?”“你知道……你的病好點了嗎?”秦絮雲神情黯然,搖了搖頭,我說:“是不是得花很多錢,你要不要幫助?”秦絮雲默默看了我一眼,一種濕漉漉的感謝象一股暖流湧進我田的內心。“現在缺的不是錢,而是好醫生!”我說:“你的病不難治呀,治癲癇的廣告鋪天蓋地,有的說是祖傳秘方,有的說是包治專治……”秦絮雲說:“越是說包治專治的,越是治不好!上海北京的大醫院都去過了,沒有一個醫生能治好!”我說:“我就不信那個邪了,有狼就有狼夾子,有瓷器就有金鋼鑽,有病就有治病的辦法,隻不過是那些庸醫們水平低下罷了!”“你真是這樣想的?”我點點頭,秦絮雲頓時眉眼生動起來,很快又籠上一層陰雲:“唉,我有一百個好,可是一個不好,會毀掉我所有的一切!”我很快地說:“絮雲,你不要這樣想,你知道的,我……我根本不再乎你的病,隻要咱們能在一起……”“唉!”秦絮雲發出一聲長歎,聲音寒顫顫地,如同出自一個白發飄零的老太太,喑啞地說:“誰能治好我的病呢?”我不覺熱血上湧,堅定地說道:“我能治好你的病!”秦絮雲看了我一眼,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我瞪著眼,額上的青筋跳了起來,辯解道:“我可以轉專業呀,我可以改學醫學呀!”秦絮雲的笑意蕩漾開來,對我說:“你有這個心,我就非常感激啦!”這簡直是對我能力和人格的輕視,我生氣地瞪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參加高考了嗎?”秦絮雲淒涼地一笑,搖搖頭:“你可別生氣呀,我剛才說的都是心裏話!我相信你也是真心的,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非常感激……”我覺得很詫異,狐疑地看著秦絮雲:“你不是說過……”秦絮雲紅了臉,低下頭,欲言又止,我嘴唇抖動著:“你說過的,你……”秦絮雲偷眼看了看我,晃動著身子,說:“人家不是來看你啦?”我上前把她整個地抱住,用力地箍緊了她。秦絮雲像一隻小鳥,柔弱無力地掙紮著,呻吟著央求道:“別這樣……別這樣……我害怕……”我大為憐惜,鬆了鬆勁,笑道:“咱秦大美女,連個擁抱都受不了嗎?”秦絮雲雙手推在我的胸脯上,臉轉向一邊,呢喃道:“人家這個樣子……”我鬆開手,說:“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秦絮雲坐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地麵,突然流出淚來。淚水大顆大顆地摔在水泥地上,很快就濕了一大片。我擰了條毛巾,右手攏著她的肩,輕輕地伸過左手,想給她拭淚,“嘀!”一輛汽車突然鳴響了喇叭,嚇得我的手一抖,秦絮雲接過毛巾,擦了把臉,自嘲地對他一笑,說:“祝你高考成功,咱們還會見麵的!”我驚訝道:“你要走?咱還沒說話呢!”秦絮雲一邊往門口挪,一邊東看西看,仿佛屋子裏還有什麼東西。我拉著她的手,啞著嗓子說:“別走啦,好嗎?”秦絮雲抓緊了我的手,卻說:“我該走了,不然,我爸會生氣的!”“你爸也來啦?”“來的是司機!”我鬆開了手,秦絮雲突然在我的臉上吻了一下,後退一步,說:“我走啦!”我說:“你鬆開手,就可以啦!”秦絮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拉著我的手便往外走。台階前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秦絮雲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便鬆開,走下台階,拉開車門鑽了進去,看著從車窗裏伸出來的搖晃不停的手,我的內心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