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叫沈家溝的地方,樹木成林,深草沒樹,十分荒涼。溝東頭依山傍水搭了個蘆草蓋的馬架子,住著個叫沈貴的放山人。由於他年近花甲,積勞成疾已經爬不動山了,就在門前開了塊小地,勉強維持活命。
夏天的一個夜裏,突然刮起大風,下起了暴雨,沈貴的馬架子在風雨中被搖得吱嘎直響。沈貴擔心馬架子被水衝走,不敢睡覺,就抱著膝蓋,縮在牆旮旯兒,守著鋪蓋卷兒,瞅著屋門發愣。
突然,一個落地雷把房門擊倒,滾進來兩個大火球。前頭那個,在小屋地轉了一圈,騰地蹦到炕上,就撲在沈貴老漢的腳前。後頭那個,在小屋地轉了兩圈,又從房門飛了出去。沈貴老漢驚呆了。他直愣愣地瞅著眼前這個周身發亮的東西。原來這是一隻金黃色錦毛狐狸。它渾身濕透,哆嗦成一團。突然,狐狸口吐人言:“老爹爹,救救我吧!我是狐狸仙子,因為犯了天條,今個晚上就得死。你是個好心的爹爹,你若是能給我葬屍移魂,我就還能煉丹守性,得到再生。老爹爹,我把這顆千年煉成的仙丹留給你,把我埋在東南山上,在最頂上挖個三尺深的坑,頭要衝南,墳上麵一定要栽一顆小柞樹。我的魂就會附在樹上。往後,我會給你托夢,你再把這顆丹還給我,我就能得救。老爹爹,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生還之日,再報你的大恩吧!”
狐狸淚珠直滾,前腿下跪,不住地磕頭。
老漢問:“什麼時辰?”
“老爹爹,子時挖坑,醜時入土,寅時填墳栽樹。老爹爹,你把這顆丹吞在腹內,百病皆消,會返老還童。等我托夢時,千萬別忘了還我……”
沈貴眼看著狐狸把嘴一張,吐出一顆雞蛋大的丹石,亮晶晶,光閃閃的,把小馬架子照得像白天一樣。沈貴雙手接過丹石,再看狐狸,已經不能說話了,隻是眼淚汪汪地瞅著他。沈貴一時不知咋辦才好,那丹石在他手掌上又蹦又跳,好像要他吞下去似的。他把嘴一張,隻覺得又光滑又香甜,有股子暖氣透入小腹,一股子清涼鑽進腦門子。他頓時變得足輕神爽,好像回到年輕時候了。
他站起來,再看那狐狸已經斷了氣。
沈貴難過起來,他含著眼淚到外邊去看天。奇怪!方才還雷電交加,轉眼工夫,一輪圓月當空,滿天星鬥。他找到三星,猜摸著這工夫正是午夜子時,便急忙用小被將狐狸裹了,抱在懷裏,又提了大鎬和鐵鍁,直奔東南山頂。暴雨過後,山水嘩啦啦地淌,空氣格外清涼。他沿著山道攀上山尖。借月光細看,見正當間有一方平地,全是黑土,長滿了青草。沈貴扔下鍁鎬,將狐狸輕輕放下,尋思道:就在這兒吧。他開始破土挖坑。月亮西斜了,三星轉了個向,他將小被鋪在坑內,又用露水將狐狸從頭到尾擦洗幹淨,頭朝正南放在小被兒上。又采集一些闊葉,蓋住狐狸的臉和身子,然後坐等月亮下山。東邊放亮時分,估摸到了寅時,他動手填土。不大一會兒就培起一個小墳堆兒。他又從附近的樹林裏選了一棵小柞樹,連根挖出,恭恭敬敬地栽到尖兒上,他還在小樹根的周圍跺踩了一番。最後,他站在墳前說:“狐仙,你信著我沈貴老漢了,沒別的,逢年過節,我都能給你燒點兒紙碼。我一世沒兒沒女,可也沒坑過誰。你若真有靈驗,到時候托個夢,這顆仙丹就給你。”說完他還跪下磕了個頭。他蹲在小樹跟前,試著把丹石吐在手上,那丹石像一盞燈那樣亮。沈貴用丹石去觸摸小柞樹,說來也怪,那小樹立刻婆婆娑娑地長大起來。沈貴高興了,將丹石在小樹的枝幹上抹擦了好一會兒。
打這天起,沈貴老漢每天都到山上去看望狐狸墳,抹擦小樹的枝幹。眼看著小柞樹一天天長高了。
轉眼到了秋天。自從得了丹石,沈貴老漢覺得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幹活不覺得累,天涼了也不覺得冷,有時忘了吃飯也不覺得餓。他在溝裏溝外,坡上坡下開了好多塊荒地,準備來年種瓜種豆種穀種稻。
他還重新翻蓋了兩間新房,還上山挖了好多好多藥材和山貨,賣了錢,置了匹小白馬。小日子一下子紅火起來了。人有錢了,心思也多起來了,他想起了多年很少走動的大哥沈富,他得去看看大哥。
沈富比他大兩歲,年輕時,是個滑頭浪子,吃喝嫖賭,無所不好。中年時,在衙裏混過事,坑蒙拐騙都幹,由於生活無度,得了癆病。
這天一早,沈貴收拾了一下,騎上小馬,顛顛兒地上了山路,半天工夫來到河北老廟旁邊的哥哥家裏。沈富老婆是續弦的二婚,先頭留的孩子都大了,自己在外麵過,家裏就兩口子和幾個使喚人兒。沈貴徑直往院裏走。嫂子正巧出來,看見來人的派頭,心裏正嘀咕,細一瞧原來是兄弟沈貴。
“哎呀,你心裏還有哥哥嫂子啊?”她嘴裏說著,心裏尋思:幾年沒見,這家夥咋沒老?還年輕了許多,見了鬼啦?沈貴問:“我哥呢?”“哎喲,你還惦著他,再晚幾天來,怕就見不著了!”
嫂子把沈貴領到沈富的小屋裏,隻見沈富趴在炕頭上,佝僂作一團,臉青黃,眼窩昏黑,大口大口倒氣。沈貴低下身子跟他說話,他也認不得親弟弟了。
沈貴說:“哥,我不是老二嗎?你連我也認不出啦!”
“啊呀!你是誰?是沈貴?”他周身哆嗦,兩手直抖,抱住沈貴尖聲尖氣地哭了:“啊哈哈,沒想到,轉眼哪,就是一世。你哥哥我,就要見閻王啦……”老淚順著瘦巴巴的臉淌下來。突然,一陣咳嗽憋住了氣,他的臉由青變黃,由黃變紫,一耷拉腦袋,死過去了。沈貴連忙給他捶背。沈富媳婦沒好氣地罵道:“早死早好!跟你遭不起罪!”一扭腚,躲到外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