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琛一早回了船上,並向安然城出發。多半是想保護顧偕臧,不願再與她重逢,引出她作出瘋狂、牽連到自己的事情,另一小半則是不想再麵對過去。
說來卻好笑,上官樂姁告訴過秦琛,創造並執掌這個世界的神靈是幽佐,而幽佐沒有能力指引他愚鈍無知的人類創造並走向文明,就精心挑選了地球上的一些書籍和文明進行灌輸和普及。
可是由於書中,特別是史書裏的事情在這裏並未發生過,故而按照這裏的人的話說,就是“沒發生過的事情還說得確確實實、言之鑿鑿,不愧為傳說。”
傳說中,女詞人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賭書潑茶,琴瑟和諧。《金石錄》一書,共三十卷,先由宋代趙明誠撰寫大部分,趙明誠去世後,其餘部分由其妻李清照完成。《金石錄》一書,著錄其所見從上古三代至隋唐五代以來,鍾鼎彝器的銘文款識和碑銘墓誌等石刻文字。
秦琛沒有翻看,而是拿起李清照所著的《漱玉詞》,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又突然放下,勾唇發起呆。
雲竹哀素知他的怪處,不願打擾他的興致,便悄悄地向房艙外走去。突然傳來秦琛清冷動聽的沉聲:“哀,我們聊聊好嗎?”
秦琛雖然麵對著她,可被憂鬱侵襲的愁容並不能讓雲竹哀看出他內心的變化,但她知道他冷峻的沉默不是對她。
她在心裏想,她不愛他的愁容滿麵,卻總會情不自禁喜愛他憂鬱的眼睛。
秦琛走到房艙中的三扇方窗中最靠近船尾的那扇前,望著船尾外打旋的淡色湖水,雲竹哀並肩站在他身邊,他的手撐在窗上。
一段時間,他將古人的事情想得太複雜,其實朝堂上的複雜和坊間的簡單都並不是一成不變,從史冊中這麼多變態事跡就可以看出——時勢一變,權力一變,甚至緣法一變,連人的原則都會變,頑固守護的民俗會變,思想也會變——似乎沒有什麼永恒不變。
秦琛默默地胡思亂想,良久,嗓音帶著愉悅的平淡:“我想明白了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喜歡贈玉作信物。”雲竹哀沒有答話,但好奇地看向他的側臉。他筆挺的古典鼻弧線實在太完美。
“……你有沒有覺得,玉石很像,像《心經》上麵所寫的‘不垢不淨,不生不滅’嗎?”
“嗯?你覺得哪裏像?”雲竹哀突然有些興奮。
秦琛抿抿略幹的唇,船身搖晃了一下,在他的眼睛中,明亮的房艙顯得更加明亮:“本是至純至真的物件兒,到了這凡塵、凡夫的手中,雖有沾染,卻依舊如此美麗聖潔,居然讓人忘記想它是有垢的,卻也不能說它完全淨。既沒有垢,又不是淨,想想竟也似重生一樣。”
兩人都心地虔誠渴望明淨,但靈魂中總有離經叛道的特質,愛出一些令人莫名的言論,所以總是很合得來,也很自得其樂。
“有時候感覺到它冰冷而舒服的溫度,就好像感覺到它的氣息,感覺它是活的。帶了很久的玉會越來越潤澤,就好像人長大一樣。可明明就不是活的,也不能說它是死的,沒有活過,哪裏會死?沒有死,哪裏會活?”秦琛有些癡迷,“即使這樣,世人還是會說它有靈氣,這就是玉的魅力所在。”
頓了頓,鼓了鼓腮幫子,語氣頗有些感慨:“老覺得贈人信物以玉,俗了一點,現在卻不認為了。”
和雲竹哀在一起最大的舒服就是——無論說什麼奇怪的話她都好像可以理解,也從不像高弗離一樣嘲笑他有病。
瘦削的年輕船員悄無聲息地走出船尾艙,大大的帽簷擋住了半邊臉,似遊魂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