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沙的日子裏,母親總說自己頭不痛了,顯得很是開心。一次,母親很正經地對我說,鬆崽,村裏人都說你調到省裏做官了,你現在是不是真的做官了。我笑了笑,說,媽,我還不隻是個科長,在富陽工作時我就是科長了。母親又問,科長這個官有多大?我解釋說,就像我們鄉的鄉長。母親“哦”了一聲,像是聽明白了。頓了頓,母親又試探著問,那科長再往上爬一下,是什麼官?母親望著我,很誠懇。我不忍心讓母親失望。我說,處長,就像縣長一樣。母親聽了一臉笑容,自言自語道:還是你三寶爺有眼光,說是人都想往省跑,隨便爬一下就是個縣長。三寶爺是我們村裏唯一的識字老人,村裏人遇到難決策的事,都喜歡請他拿主意。
母親小住長沙時,正碰上我們單位聲勢浩大搞提拔。我作為一名老科長,也在參與行列。那段日子,母親天天笑眯眯的,仿佛我就是未來的縣長。一天晚飯後,母親將我叫到兒子的書房,小心地關上門,然後從布袋裏掏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攤開後,裏麵是一紮錢,整整齊齊的。母親說,鬆崽,你們單位要提拔人了,你就拿這些錢送送領導吧。我說,媽,你這是怎麼了?母親說,現在都這樣,當個村長都要送東西呢,更何況是省裏,媽幫不了你什麼,這是2300塊錢,你拿去送吧。我真沒想到,我純樸善良目不識丁的母親竟也會這樣。我自然不肯收下母親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說實話,我連領導的家門開向何方都不知道。母親見我不肯收,很不快活。看著母親那模樣,我還是最後收下她2000元。後來的幾天裏,母親總是催著我把錢用出去,吩咐著我給領導買些煙酒。母親還特意交代說,富陽的酥糖好吃,要我到商店看看,有沒有富陽酥糖,給領導買點送去……
我拿著母親給的2000元,終究沒給領導買煙酒買酥糖。母親卻以為我已按照她的意思,給領導買了煙酒,買了酥糖。
母親在長沙住了13天,就執意要回老家,留也留不住。母親說,等我當了縣長那樣的官,再來麻煩我。我聽了心裏在流淚。
母親是非常高興離開長沙的。從那以後,母親隔三差五打來電話,問我出差沒有,幾個人去的,末了,總要順便問一問我提拔的事。
江西學習回來的第二天,單位提拔人的消息公布了。我沒有入圍。我想,大師的話是中肯的,我沒有很好地學習營銷。三天後,母親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回了長沙。我說,回來幾天了。母親在快要掛電話時,又問,你那事出來了嗎?我知道母親又是在問我提拔的事。我覺得沒有必要瞞著我望子成龍的母親。我說,結果出來了,我沒入圍。我想解釋我沒有入圍的理由。母親卻扯開了話題,說,鬆崽,三寶爺死了,昨天才上的山,三寶爺在死前還說,現在有能力的人不一定當得了官。沒有選上也沒關係,千萬別放在心上,現在連農村的日子都好過了,隻要日子過得好,媽就放心了。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你們回來過年吧!
我模糊著眼圈,對母親說,媽,今年我一定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