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豔湯館(1 / 3)

入秋,晴午天。

太初一隻腳剛邁進門檻就聽中庭裏傳來一聲咋呼:“桃九蘇你個傻逼!”緊跟著一隻白玉蘭描銀邊兒的繡花鞋砸了過來,正砸在太初麵門上。他邁進門的一條腿平白先軟了三分,扶著牆淚流滿麵:悔不該當初把這些後現代名詞交給她們,看看現如今毀的!

這隻腿剛從門裏退回來,眼前一片殷香風馳電掣,季太初剛一愣神,頭上又空降一隻雪白套襪半耷拉在他腦門上,股股“異香”熏得他眼珠暴凸,就見一妙齡少女雙手叉腰滿目凶神惡煞堪比潑婦罵街,扯著小金嗓嚎出一句:“草,你他媽才是傻逼呢!”

季太初流淚了囧迫了,一邊扶著牆默念“蛋腚蛋腚”,一邊兒揚起春光燦爛的小臉兒,取下頭上的襪子,又彎腰拾起地上那一隻繡鞋,眯著眼走上前打招呼:“喲,今兒這又是唱的哪一出?”“舍得回來了?沒做的四仰八叉精盡人亡就回來了??”那美女杏目睥睨一臉傲然,正是館子裏的紅牌搓背女桃九蘇,半晴的天也隻穿一件梅花丹衫,內裏嫣粉的小褂若隱若現十分曖昧。

季太初張了張口來不及答話,胳膊一沉,扭頭正對上紅殊敷著黃瓜片的臉,大眼水汪汪望過來,十分詭異,起嗓就哭:“爺給奴家做主啊!這騷包兒自個兒沒本事丟了客人,非說是奴家擠兌的,這不晴天霹靂嘛~~”說著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

季太初一哆嗦,反身握住紅殊纖纖玉手,深情道:“好妹妹,甭嚎了,成語也不你這麼用的……”說著象征性的替她抹了抹基本不存在的眼淚,翩然上前,望著桃九蘇冷如寒霜的臉嫣然一笑,泰然自若的伸出爪子摸了摸那秀額,歎息道:“還是低燒呢,怎麼穿這麼少就下床了。我臨出門時候還活蹦亂跳的,這才消停多大一會兒,怎麼就病了?”

桃九蘇身子一僵,別開臉側目隱忍,眉宇間卻似有鬆動。季太初招了招手喚來紅殊,將那繡花鞋和臭襪子一並塞過去,拍拍對方小臉:“幾天沒洗腳了?”紅殊害羞:“區區三日。”季太初捶胸痛惜曰:“太過分了!爾等乃是我豔湯館的紅牌,怎能光著一雙臭腳滿地亂跑,回頭撞見客人熏暈了可怎麼辦,嗯?!”語氣軟中有硬,亦不乏關懷教唆,末了嚴肅道:“下次再犯,可得罰你去刷馬桶。”

紅殊曆時麵目猙獰,但見桃九蘇冷冷視線掃來,隱隱不善,便又是泫然欲涕狀:“嗻~”扭頭甩著手絹兒奪門而去。季太初心情大好,回過頭來正要安撫另一美人,卻見其早已廣袖翩翩傲然而去,徒留一片殷香,入骨入髓。季太初一愣,旋即無奈的笑了笑,搖了搖門簷上掛著的銀鈴鐺,轉身步入回廊,三環九繞,方才到了後苑“清溪台”。

要說這“豔湯館”身為楚地第一名館,小有名氣那是必須的,但是館主也就是老板季太初隻繼承了祖業上那份光輝,到底是沒本事將他發揚壯大。整日除了守館子,也就是去南巷“食色軒”裏尋個男倌兒玩玩,太初不好女色,這是人盡皆知,再說楚地風俗開化娶個男倌也不算什麼稀奇,加之其家境尚算殷實,因此每每光臨“食色軒”總能被人前呼後擁好不熱鬧,久而久之惦記的人就多了,季太初勉強算是個老實人,除了有些懶有些色,其餘也就沒什麼了。

話扯遠了,回來。

說到“清溪台”,這便是太初極不喜愛的地方了,倒不是院子配置差,而是名字裏那份附庸風雅,一看就是他那個倒黴的爹爹剩下來的,自個兒風流死就罷了,還把這遭虐的地兒留給他。季太初十分不悅,本想過了三七就把牌匾撤換了,改成“清弦台”,取字清閑倒也不錯,結果後來由於剛接手,館子裏拉拉雜雜的事情一大堆,等他上了手,自己累的連尋小倌兒的力氣都沒了,哪還有那心思改匾?便就此作罷。

太初回屋裏剛坐定,燃上一杆煙槍。那煙槍是街口柳寡婦偷偷塞他的,記得那時小臉還殷紅的似開了兩朵桃花,塞進他懷裏就跑,半路還差點跌了一跤,太初愣在原地半天,還以為那是哪家的懷春少女,卻原來是他有一次逞英雄替人趕了流氓的柳寡婦,兀自一笑。

門口脆鈴聲聲,太初頭也不抬的喊了句:“進來吧。”少女推門而入,笑靨如花,玲瓏的腳踝和皓腕上均係著一串銀鈴鐺,行動間如悅耳天籟,回味無窮。太初微笑,他那倒黴的爹倒也不算全傻,臨了還是帶出了一群不錯的丫頭。楚地的人都道“豔湯館”裏美人多如牛毛,雖是搓背的卻各有千秋,笑起來不比娼樓裏的妓子們差,但價比金高,卻是實實讓季太初給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