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如雪的狐毛團成一團,蜷縮在白妄原正中央的那棵萬年老木之下。
鎮月冷眸勝霜,雙手垂在身側,不聲不響地踏入這潭血泊。
狐皮被整個剝下,光潤水滑,連半點血跡也不曾沾上。狐皮連著小狐狸的腦袋一同斬下,有人將這片狐皮團成睡眠的姿態,似是萬分憐惜。而自小狐狸身體內掏出的血肉,則悉數拋在萬年老木後,零零碎碎,刺目且直接。
血腥味連同某種意味不明的火焰,在腹腔內熊熊灼燒,隨後沿著血脈一路向上,所及之處莫不燎原。
“稚羽……”站在鎮月身後的女官隻低低喚了這個名,便轉過身去大吐特吐。
稚羽,就是這隻小狐狸的名字。
白狐族的四位長老經過精心挑選後,將稚羽從白狐族眾多母狐中挑選出來,作為孕化下一任鎮月白狐妖體的“母親”。她理當壽歲綿長,並且千年後其妖力不遜於任何一位白狐族長老,這樣的母狐,才是最適合的孕化者。
然而現在,她被人殺死在白妄原上,身首異處,不得全屍。
“鎮月大人。”
蒼老的嗓音自身後不遠處傳來,鎮月默然回頭,見四長老之一的無荒長老在兩名女侍的攙扶下緩緩走近。顯然,他業已看見了稚羽的屍體。
“您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無荒長老頓了頓手中的手杖,堆滿皺褶的臉有些扭曲,“要在族中選出一名最適合的孕化者,您知曉那是多麼困難的事。”
不僅如此,縱使第二名孕化者產生,但若就此縱容敵人放肆下去,多少名孕化者也是不夠的。
“如果百年內無法產生第二名孕化者,後果不堪設想。”無荒長老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句話,“魔龍族的人,早就盯上了白妄原。您已經沒有退路了,鎮月大人,下令開戰罷。”
殺死妖主的孕化者,無論於哪一族而言,皆是食肉寢皮之恥辱。
鎮月咬緊紅唇,啞聲道:“……切莫衝動,待我徹查此事後,再行定奪。”
“鎮月大人!”無荒長老狠狠一頓手杖,一時有些氣急:“您這是為虎作倀!如今魔龍族的孽障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您竟然還要維護他們?若不開戰,身為白狐族的首領,您要如何向屈死的稚羽交代,如何令眾人信服!”
鎮月麵色煞黑,再轉過頭來時,原本青藍色的眸子已然化作銳利金紅。
這是妖主動怒的前兆。
無荒長老卻並不打算就此罷休:“鎮月大人,魔龍族對我白狐族的欺壓已逾千年,您當真要對我族人的死傷坐視不顧?”
好一陣沉默。空氣中沉重的壓迫感幾近令人窒息,幾名女官連眼也不敢抬,生怕被這樣強勢的威壓驚散了魂魄。唯獨無荒長老強撐著頭顱,與鎮月白狐凜然對視。
頭頂上天空仍舊一片陰霾,死灰般的顏色重重盤鎖,將偌大白妄原罩了個嚴實。
許久後,才見鎮月啟口:“……淺蔥,素綰,隨我往琅琊海一趟。”
此話甫出,在場之人莫不震驚。
琅琊海乃是魔龍族的大本營,而自千萬年前起,魔龍族便與白狐族勢不兩立,如此魯莽行事,無異於自尋死路。
“不必再諫,我意已決,稍候便出發。”
說完,鎮月轉過身去,金紅未散的瞳眸死死盯著老木下那團狐毛。它看上去栩栩如生,好似稚羽隻是盤在樹下小憩,隻要喚她的名,她就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