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人之上(1 / 2)

右手拿著雨刮器,另一隻手拿著水槍,遊子嘴裏哼著小曲,耳朵上夾著煙,在輕輕地刮拭著一塊塊鋼化玻璃。

遊子心裏覺得:“這個活真是個美差啊!就這麼刮刮玻璃,每月1萬多塊。還管吃兩頓飯,一天兩盒煙。怎麼這麼輕巧的好活就特麼沒人幹呢?”

遊子說的這個輕巧的好活,就是身上綁著鋼絲,在幾十米高空清洗高層大廈外牆玻璃的“蜘蛛人”。

正在這時,遊子的手機響了。幹這活的,一般老板不允許接電話,自己也不敢接電話。不過,遊子從來不當回事。

他把水槍放在右手,掏出電話一看,是自己同鄉劉二斌。電話剛一接通,裏麵傳出熟悉的鄉音:“哥,你猜,今天我送快遞見著誰了?”劉二斌神神秘秘地說。

“猜你媽個頭啊!”遊子一聽他賣關子,氣就來了:“你們幾個都撂挑子走了,我一個人幹三人的活兒,一天在空中吊14個小時,你還讓老子猜?”

話是這麼說,遊子還是在玻璃幕牆上一靠,把水槍和雨刮器塞進背後的背囊裏,從口袋摸出一根煙,單手熟練地點上:“碰見誰了?你小子就特麼喜歡一驚一乍的。”

“小月”,劉二斌輕輕地說出一個人名。

遊子心中一震,手一鬆,煙頭飄飄悠悠掉了下去。他低頭一看,幸虧下麵沒人路過。這才定了定神:“你說啥,哪個小月?”

“裝,還和我裝。還有哪個小月啊,就是咱寨子裏的小月啊。”劉二斌急迫地說:“算了,不說了。晚上9點,咱們在橋底下大排檔吃飯吧。我手頭還壓著30多個單子呢。快過年了,這幫敗家老娘們,買的東西真特麼太多了,累死本寶寶了。”

劉二斌的快遞公司叫“都市寶寶”,才過去幹了一個多月,他這個“本寶寶”就說得溜溜順口了。遊子聽著“本寶寶”三個字從這個又黑又瘦又磕磣的小同鄉嘴裏說出來,真是雞皮疙瘩掉了一條街。

舉著手機,又愣了半天,遊子慢慢回過神,收起電話,掏出水槍接著幹活了。

雖然手腳並用幹著活,可遊子腦子裏卻是空蕩蕩的,滿滿的全是“小月”這個詞。

這些年,H市的高層大廈遍地開花。可年底了,給大樓“洗澡”也成了問題。大公司蓋大樓都不在乎,清洗清洗更不在乎。可在本地,這個高層清洗工還真不好找。

就在上個月,遊子公司就跌死了一個“蜘蛛人”。這一下,公司施工人員一下跑了一多半。有的當了快遞員,有的去發小廣告,還有的幹脆提前回家過年了。

遊子沒有走,手頭的活自然更多了。一直忙活到晚上9點,他才收拾衣服到了常來吃飯的這個大排檔。

這個立交橋其實就是個快餐黑夜市,白天不出攤。晚上8點以後,城管、工商都下班和家人團聚,或者花天酒地了。附近的下崗工人和住戶才探頭探腦地推出一台台自製的餐飲車。飯菜花樣,無非是些餃子、麵條、炒餅、米粉、蓋飯,再加上一些簡單的涼菜,熟肉製品。來吃飯的,無非是打工仔和出租車司機。

漸漸的,這裏形成了規模,從一個到發展到了幾個,從幾個發展成了一大片。

這裏,也是遊子和窮弟兄們聚餐喝酒的據點。圖的就是一個:便宜。

遊子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他怕自己晚了,可一看,“二斌寶寶”還沒來。快過年了,快遞也是天天加班。因為今天要說小月的事,遊子沒叫別人。他走到熟悉的攤位坐下,點了點雞爪、豬肝、花生米和一瓶高度數的老白幹。

過了一會,“二斌寶寶”來了,還帶著一個胖胖的老師傅。遊子一看,不認識。

坐下後,二斌就介紹,這是他快遞公司的師父。又滔滔不絕地說,老梁對他多麼多麼好,多熱心教他。所以,今天讓遊哥一起來謝謝這個師傅。

遊子隻好把小月的事情放在一邊,跟老梁客氣了幾句。

一端白酒,遊子就明白了。二斌讓自己來,也是真沒辦法的辦法。這個老梁太能喝了,60度地老白幹,三口一大杯。真不是一個人能陪得下來的。

剛喝了兩輪,二斌舌頭就大了:“遊哥,咱們這公司,……就是一個……山寨公司。黑心老板……給大家準備的……滾輪、鋼絲、卡扣全是……地攤貨。遊哥,咱不幹了,咱賣力氣掙錢,賣手藝掙錢,不能賣命掙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