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來！”他冷冷吩咐。
“這……這……”天將一臉的為難，怎麼都不情願。
搖光忍耐地平息下呼吸，盡量把聲音放平靜：“我隻是看看。”
荻焰在柱子後麵好奇地望著。咦？這不是她送出去的米酒？她的眼睛乍然亮起來，心跳怦怦大響，他一定認得這酒壺！
搖光把小酒壺握在手裏，就那麼定定看著，眉頭緊緊皺起，把嘴唇咬得發白，好像在極力忍耐什麼。
大胡子天將更是緊張，吱吱嗚嗚，“星君，這個……”
眨動了一下墨藍色的眼睛，他一語不發，把酒壺交還給天將，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抬步離開。
見他走了，荻焰忍不住低低驚呼了聲，趕忙跟上去。跟莫名其妙的天將打探了搖光星君要去的地方，知道他多半是去了不遠的紫雲巔，連忙小旋風一樣跟過去。
所謂紫雲巔，是南天門外不遠的一片雲海，淡淡的紫色彌漫，雲層高而厚重，偏看著又縹緲不實，似乎隨時都會消失掉。這處景色美輪美奐，但真正站上去，卻看不到什麼，眼中所見的，依然隻是看不到邊的雲。
荻焰歪著頭，左右張望了一下，不明白搖光為什麼大老遠跑來這裏。
他還是一身白色，靜靜立在雲端往下看著，很入神。仿佛雲層之下有什麼極美的東西在吸引著他。
他沉默地站著，荻焰不敢去打擾，幹脆盤腿坐在雲層外側，仰頭望著他。那明明就是素素的背影。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承認？想著想著又傷心起來，荻焰的鼻子開始發酸。
“誰在那裏？”
冷冷的一喝，嚇得正神遊太虛的荻焰一抖，連忙站起來，緊張地攪著手，低頭小聲：“是、是我……”
搖光回頭看了她一眼，掩去了驚訝，沒有言語。
荻焰卻也不敢隨隨便便走上去，小心翼翼地瞄著他，觀察他的神色。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趕自己走，荻焰給自己壯壯膽子，往前走了兩步，他還是沒有開罵，荻焰心裏一樂，輕快地小跑起來，一溜煙來到搖光身邊。
“你不生氣啦？”荻焰笑眯眯，討好著，“我一直等你出來呢。”歪頭看了看他的反應，雖然沒表情，但也沒生氣，荻焰放下心來，“你不要討厭我，明天我就回去了，也許以後都不能上天來。雖然晉仙儀式被我搞砸了，但這一次上天我好開心，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猛然住了嘴，情緒低落下去，小聲道歉：“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個。”說完，見他還是麵無表情，荻焰悻悻地歎了口氣，從袖中慢吞吞掏出小酒壺來，“這個送給你。”
搖光沒有去看，眼睛依然遠遠地望著一片迷蒙的下方，第一次主動開口：“酒壺是哪來的？”
他果然認得那個酒壺！荻焰的心口滾燙難忍，舔舔唇，說：“是素素的。”見搖光不語，她忍不住，一股腦激動地說下去：“是以前素素丟在河裏的，他走了以後，我求魚精妹妹撈上來。那天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素素。我一直留著這壺，把很多小玩意都變化成它的樣子，其實真正的，一直都放在我身上呢。”她說著話，不知怎麼就帶出濃濃的鼻音來。
搖光忍不住側頭一看，她已經眼睛紅紅，淚盈於睫。他卻什麼都說不出，隻能咬住牙關沉默著，聽著她的話，心中越發酸苦難當。
她委委屈屈地把手探進懷中，拿出一個和先前所有都一模一樣的酒壺來，硬塞到搖光手中，他接過去，那上麵滿是暖暖的體溫。
“我好想念素素，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就每天等在小河邊上。這麼多年，我以為再也等不到了……”荻焰幹脆放聲大哭。
搖光眉頭緊皺，死死捏著手中的酒壺，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為何還要心心念念記得他？所謂神魔妖鬼，都有漫長歲月獨自度過，所有人都隻是命中過客，不是應該最最無情？
見他抓著酒壺不放手，荻焰抿抿唇，抹淨淚水，大聲說：“你若現在承認你是素素，這壺就給你，你若不肯承認，就還給我！”她直直攤出手。
搖光有些艱難地眯起眼，手指下意識不肯放鬆。
他舍不得。
他無法抓住麵前的這個人，隻能抓住這一個還帶著她體溫的小小酒壺，無法放手。
荻焰咄咄逼人地瞪著他。
搖光忽然一轉身，緊握著酒壺，逃也似的大步離去，荻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望著那雪白的背影，心中怦怦直跳，大喊：“素素！你就是素素！”
他腳步更快，背影卻在顫抖。
荻焰眼睛又是一濕，不知怎麼，她總覺得這一別就再也無法見到，她一下子跳起來，飛奔上前，不管不顧地朝他撲過去，“素素！素素！別丟下我！”
搖光嘴裏有淡淡的血腥味，雙唇顫抖，又用力地抿住。終是無法回答一聲。
突然之間，身後激動的少女就沒了動靜，撲上來的炙熱體溫緩緩撤去，綿軟的身體順著他的後背滑下。搖光大驚失色，慌忙回過身去將她抱住，一抬頭，紫微大帝穩穩立在麵前，麵如寒冰。而荻焰的背後，光芒凝結，隱隱透出血色。
“放下她。你不是淩懷素，你是搖光。”他沉聲開口，不過是在陳述事實。
搖光仍舊緊緊把她抱在懷裏，半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滿臉哀苦。
又一道白光直刺荻焰的後背，搖光驚恐地急急伸手就去擋，光芒穿透他的右手，落到荻焰的後背時，隻有一個淡淡的血印。
“搖光！放下！你忘記我的話了？！”紫微大帝動了真怒，一聲暴喝。
他是搖光！哈哈，他是搖光！他怎麼能又忘記了，他是搖光啊！低低的笑聲從喉嚨裏溢出，變成瘋狂的縱聲大笑。紫微大帝也有瞬間的驚詫，兩年來，他從未見過淩懷素露出這般癲狂的神情。
良久，他好似累了，聲音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來：“你要把她怎麼樣？”
紫微大帝凝目看他，“若你此刻放手，她安然無憂。”沒有讓玉衡阻止他，不過就是等著這時機，讓他徹底死心。
搖光疲倦地閉起眼，把懷裏的人用力地收緊，停了半晌，才不舍地輕輕放開，置於雲上。他直起身，費力地跪好，一點一點把頭磕下去，字字停頓，語氣謙卑：“謝帝君仁慈。”
他一身白衣，俯首在此，恭敬乖巧如一隻聽話的狗。
他早已明白，天上兩年，他既不是淩懷素，更不是搖光星君。他失去自己，頂替別人，到最後，卻連一隻狗都不如。